蘇白清驟然頭疼欲裂，像有鑿子重重鑿下來，倉皇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都聽不清了。

逃跑的傭兵攙扶着彼此路過這裡，一眼就發現湖邊有人。

一個畸變者正把手放在蘇白清脖頸，像要襲擊他。

看森郁虛弱的樣子，黃頭發的傭兵立刻有了決定，舉槍攻擊森郁，把蘇白清救過來。

森郁藍紫色的眼瞳縮了縮，吃力要爬上岸，一發子彈打在他身前，掀起湖岸的泥土，留下一個彈孔，森郁登時縮回手。

傭兵人數不少，他們不止攜帶槍械，還是進化者，虛弱的森郁不是他們對手。

蘇白清已經疼暈過去，沒法幫森郁解釋。

為了不被殺，森郁不得不鑽回水裡，豎起的藍紫眼瞳像屬于冷血動物。

臨走前，他看着傭兵們的眼神充滿仇視與憤怒，更顯得兇狠。

黃發傭兵背起救下來的蘇白清，看向被隊友攙扶着的高大青年：“隊長。”

高大的青年彎腰垂着頭，黑色發絲擋住了臉，他喘息一聲，四周的風景快速開始虛化，變得模糊，四根極其清晰的漆黑線條浮現，組成門扉的形狀，框住所有人。

緊接着，所有人消失在原地，來到一處荒廢樓房與植被組成的混凝土森林。

“這裡是污染區外圍。”他們當中的人魚混血開口，傭兵身上都帶着傷，唯獨人魚混血毫發無損，被保護得很好，“我們沒能離開污染區。”

黃發傭兵看着不停氣喘的隊長，表情憂慮：“隊長狀态太差，隻能帶我們傳送這麼遠。”

“你明知我們什麼處境，居然還救一個累贅。”人魚混血語氣不爽，“爛好心的傭兵我第一次見，要是我出了什麼差錯，你要怎麼負責啊。”

“襲擊他的畸變者不知道怎麼回事，看樣子特别虛弱，救他也不花多少力氣，總不能放任他去死，隊長是這樣教我們的。”

黃發傭兵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小，其實他也有點後悔。

他們的處境已然不妙，再救一個人，無疑是沉重的負擔，拖累到人魚混血就更糟糕。

人魚混血的命要珍貴太多。

無論何時，都該把人魚混血放在第一位。

“已經救了人，說這些也沒用，總不能把人再丢下。”另一名傭兵出來打圓場，看了眼天色道，“這片區域相對安全，天快黑了，先找地方過夜要緊。”

他面對人魚混血放低姿态，用恭維的語氣說：“找到地方後，還要麻煩醫師幫我們安撫一下。”

人魚混血冷哼一聲。

一名年紀小的傭兵嘻嘻哈哈的，想說些東西逗人魚混血開心：“現在回想那個畸變者的反應，我感覺不對勁，好像我們搶的不是他的食物，而是他老婆一樣。”

人魚混血沒說話，他的隊友倒笑了：“怎麼可能。”

“我們在畸變者眼裡就是糧食，你看擺在桌子上的米飯，會覺得那是你老婆嗎。”

“别是憋瘋了，什麼都往那方面想。”黃發傭兵說，“不然等我背上的人醒了，我就說是你救的他，看能不能撮合一下你們，我也算沒白救人。”

“别了，我可不喜歡男人。”年紀小的傭兵立馬搖頭，“隊長那麼厲害都還打光棍，也輪不到我被關心人生大事吧。”

*

蘇白清睜開眼睛的時候，頭部還殘留着疼痛。

他坐起來，發現有火堆生在自己旁邊，他身上的濕衣服已經烤幹。

外面天色已黑，蘇白清身處于一座廢棄大樓内部，空氣彌漫着腐朽的氣息，牆壁與地闆的縫隙生長着植物，火苗跳躍的時候，植物映在牆壁上的影子也會随之變化。

四周能看出打掃過的痕迹，但灰塵依然很多，渾身髒兮兮的傭兵四散坐着，形容狼狽，隻有一個長相清秀的青年維持着基本的整潔。

“你醒了。”黃發青年就坐在蘇白清附近，将壓縮幹糧和水遞給他，“吃點東西。”

蘇白清不知道自己昏迷後發生了什麼，但看着這些傭兵，他們在湖邊遭遇畸變者外表的森郁會發生什麼，很容易想象。

而黃發青年解釋的前因後果，與蘇白清的猜想大差不差。

“你們誤會了。”聽見他們沒傷到森郁，蘇白清松了口氣，“那個畸變者是友好的，我和隊友失散，就是他救了我，沒有他我早就死了。”

黃發傭兵表情呆愣。

心地善良對人類友好的畸變者，一萬個裡都不一定有一個，看見森郁的手放在蘇白清要害，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畸變者要殺人，當時他們被高危畸變者追逐，也沒那個時間驗證具體情況。

人魚混血嘲笑：“爛好心就算了，還用錯地方，救了個不需要救的累贅回來。”

“喂。”他問蘇白清，“你是什麼序列的進化者。”

蘇白清輕輕搖了下頭，就立刻止住，這樣的動作會導緻頭疼加重。

“我不是進化者。”

人魚混血臉色更差，這不就是純粹的累贅嗎。

看蘇白清細皮嫩肉的樣子，應該是城市高層家裡的公子哥，在城裡悶得發瘋，就雇人保護自己出來探險，這樣的事情很常見。

因為見識得少，也不知道野外畸變者的危險性，在城裡接觸的都是隔離區的畸變者，就以為外面的畸變者也那麼無害。

黃發傭兵說：“即使那個畸變者救了你，單獨和沒做拘束的畸變者待在一起也不安全。”

蘇白清小口吃着幹糧，模樣文靜，與其他傭兵粗魯進食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他身體裡還有人魚蛋殼的能量，傷疤痊愈得很快，已經脫落大半，僅剩些淺粉色的痕迹。

黃發傭兵不知不覺看得出神，心想這樣的公子哥出來一趟，也算是遭大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