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老師好像不大對勁……
這麼想着的世初淳,忽然發現自己也想不出來太宰老師什麼時候在她的跟前對勁過。引得她一時無言。
感覺後邊有老師在攆的學生,舀出魚缸裡的水,澆滅火盆裡的燃燒物。
看來她的攢錢速度得快些了。
她得抽出時間多打幾份工。
關于港口黑手黨制度,身為外行人的世初淳完全不明白。
在她窄小的人際關系範圍圈裡,恰好認識的四個人都是港口黑手黨的内部成員。
職位有高有低,處理的職務與行為模式也大相徑庭。
她隻知道港口黑手黨的成年人,普遍能好好地穿外套,以織田作之助、坂口先生為例。
歲數較小的新一輩們,則讓人操心得多。
他們大多空着雙手,單披着外套當擺設。叫每日替養父整理裝束、套好外套,日久天長養成了習慣的世初淳難以忍耐。
起初,太宰治來拜訪的次數稀少,世初淳雖然看不順眼,但是還能用定力克制住自己。
後來,他隔三差五地跟着坂口先生登門蹭飯,而後更是成為了她的家庭教師,持半永久性質地光明正大地住進了客房。
世初淳看看衣着整齊的兩個成年人,再看看混在他們間如魚得水的太宰老師。
明明是孩子的模樣,卻擁有着與年齡不符合的成熟。便是這樣早熟的人,外套竟然沒能老老實實地套進兩個袖子……
越告誡自己謹言慎行,越忍不住往居住者身上瞟,世初淳抓着圍裙,再三地遏制自己躁動不安的手掌。
外部施加在女生肩頭的壓力越大,她隐性的強迫症症狀就會越發嚴重。
遑論太宰老師最近毆打芥川龍之介時,全程直勾勾地盯着她,直打得男孩嘔血不止,似是在用酷烈的行動表明,無形地威吓着世初淳,下一個就輪到她了。
聯系太宰治先前同她說的話,和劊子手對死刑犯下達的最後通牒,有什麼分别?
惶惶難安的世初淳,感到了由衷地焦慮。解壓的方式就是買了奶油味、焦糖味、核桃味的瓜子,抓在手裡狂磕。
看出友人女兒躁動不安的坂口安吾,詢問女學生發生了什麼。
“沒有什麼。坂口先生。”世初淳撕開了第三袋瓜子。
情報員靜默。
他看着潔癖程度更上一層樓,都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嗑瓜子的世初淳,心道,世初小姐,你這樣回答很沒有說服力,你知道嗎?
接收到坂口先生的目光的世初淳,會錯了意。
她以為坂口先生是嘴饞了,也想嘗上一嘗,就闊氣地抓了一大把瓜子,塞到了他的手心。
坂口安吾:“……”
旁邊也收到了瓜子的織田作之助,進食着女兒剝好的奶油味瓜子,醇香的奶味填滿整塊味蕾。
旁邊的旁邊,也順其自然地收到了一大把瓜子的芥川龍之介,習慣了女生的不定時投喂零食。
他毫無心理負擔地抓起核桃味的瓜子,平靜地剝開一個又一個,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響。
芥川龍之介宛如一個兢兢業業地搬運糧食,好熬過嚴寒冬日的垂耳兔,收集着剝好的瓜子,預備裝進袋子給太宰先生吃。
世初淳每天上學、下班、回家,就看見太宰治在那毆打、啊……是訓練芥川龍之介。
芥川龍之介被踹到了白色的牆面,力道之大,叫身後的石壁也龜裂出蜘蛛網形狀的裂痕。
他嘴角、胸口、手臂、肚子湧出的血液,染紅了地面鋪設的瓷磚。
這種事世初淳是司空見慣……是不可能司空見慣的。
再來一百遍,她也不可能習慣這種拿命相搏,血流直下三千尺的場面。
她的腹肚一陣痙攣,合上剛打開的家門。
人退開幾步,退到寬闊的、能呼吸到新鮮空氣的室外,扶着攀爬着綠植的牆壁,彎下腰,不受控制地幹嘔出聲。
現實的壓力反饋到夢境。
向來安靜地伫立在世初淳床頭的黑影,這一次陡然坐到了她的身邊。
它爬上了床,鑽進了被窩,和她一起面對面,臉貼臉……
披頭散發的黑影,頂着一張蒼白的面容。
密密麻麻的頭發覆蓋掉它五分之四的臉龐,隻若隐若現地露着一雙無神的大眼。
這和貞子不好好待在枯井裡,半夜三更從電視機裡爬出來,鑽進她的被窩有什麼區别?
當夜,被吓清醒了世初淳,連爬帶滾地翻下了床。
這可太清醒了。
堪稱風油精抹褲兜子的清醒。
身體加精神,全方位宇宙霹靂無敵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