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發青年回頭,看到了此時此刻該在并盛町的世初淳。
他的女兒正在千裡之外的并盛中學上學,斷然不會出現在這兒。
以織田作之助的本事,一眼就能分辨出所見之人的容貌,是來自後天的僞造。他人體運行的思維邏輯也明确地指出,少女的出現時機極為微妙,綜合各種因素輕松就能得出顯而易見的結果。
那人不是世初淳,是有能力調取他的記憶,僞裝成他印象中親近者樣貌的異能力者。
世初在學校讀書真的是太好了,織田作之助下意識地想。
她合當在和平的、安全的地區,而不是誤入處處是危機四伏的橫濱地區。不用在明争暗鬥的灰色地帶,斷送掉她的花樣年華。
少年殺手扣動了扳機。
僞裝者的形容明晃晃寫着有詐,可她求助的目光投過來,在織田作之助意識到之前,他已然攬過那個人在地面翻滾了幾圈,躲避掉少年殺手不留情面地射擊。
僞裝成他女兒的人,縮在他的懷抱裡嗚嗚地抽噎。
沒法對擁有着世初淳長相的異能力者硬起心腸,織田作之助遵從身體的本能,抹掉少女臉頰的淚痕。“她不輕易地在我身前哭,除非是忍不住。”
譬如,被紐扣打到了眼睛。
回想起女兒的窘狀,想要埋怨又先一步自我反思的可憐相,織田作之助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
泫然欲泣的少女止住了假哭,微微仰着頭,瞧着打破所有鏡子媒介的闖入者。
她端着楚楚可憐的情狀,深黑的長睫毛挑着幾顆細碎的淚珠子,澄澈的眼瞳似春雨洗練過的純淨湖泊。确乎是能讓人放下戒心,付出關愛的相貌。
見識了織田作之助出彩技藝的少女,警惕着他或将猝然而至的發難。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接着想到了什麼,張開唇,含住了織田作之助下放的,不去對着她的槍支。
發燙的槍口烤灼着她的軟腭,異能力者發出含混的咕哝。
她不退反進,調動靈活的舌頭,一寸寸地舔舐着滾燙的槍體,用心的程度接近于纖悉不苟。
從闖入者記憶裡提取複制的女性軀體孱弱,整體溫度較低。發射了數十發子彈的機械表面溫度偏高,還混合着焦臭的火藥味。
奪走人性命的槍械是深黑的,無機質的,女性露出的一小塊舌尖是粉紅的,充滿活力的。
少女含槍的神情認真,侍弄過程虔誠而專注。仿若皈依的信徒全力以赴,膜拜着自己敬仰的神明。
陳年的槍支表面很快塗滿了濕潤的水光,紅發青年出聲呵止了她。
“夠了。”
理智告訴織田作之助,跟前的人不是世初淳。
他的情感卻推動着自己,讓擔心孩子燙到舌面的紅發青年,忙不疊地蹲下身子,探索加載着女兒相貌的人嘴巴裡的燙傷。
習慣性地以世初淳的安全為先的織田作之助,虎口強硬地卡住少女的下巴。
他細長硬直的食指、中指探進濕熱的口腔,棱角分明的指骨硌着人敏感的腭大神經,叫能幻化出目标對象潛意識投射的欲求的女性異能力者,無意識地吞咽着口水。
相差無幾的時間點,國土的另一端,并盛町并盛中學。
大批建築物的殘骸托舉着一輪落日,惹人沉醉的殘陽融成瑰麗的輝光。二者聯袂,組合成能寄托畫家無限遐思的氣象。
咒靈的□□凝成藍紫色陣雨,噼裡啪啦地砸在隆厚不言的大地之上。若不計較分泌物的來源,光看着綻露的風物,确乎是能誇贊一句,晴方好,雨亦奇。
可惜,在場的要麼是沒個全屍的死人,要麼是沒心情欣賞景觀的生者。
再次重逢惜字如金,并非不側重,而是源于這個人在他心中的地位,舉重若輕。
是隐秘至極的渴望,出于慎重的考量,謹小慎微到要豎起屋壁細心保護的程度,生怕重回大地的薔薇叢再次在眼前荒蕪。
可到底是蕭疏。
死亡前的一秒,驟然受痛的傷者擡手,拽下了救援者衣襟邊的金色紐扣。大片的血花迸濺,污濁了特級咒術師白色的衣衫,是怎麼也擦不幹淨的痕迹。
被挖出的髒器髒器紅彤彤、熱騰騰,一下下跳動。它被捧到了乙骨憂太的臉前,是進一步就能親吻的距離。
刹那間,遲遲不能割舍的過往,在眼前循環往複。霎眼的重逢轉瞬擁抱離别。有太多的話無法言說,也失了再去言說的途徑。逝去的歲月挽留不住,斯人已逝,唯有儲存在大腦的影像光彩明耀。
良久,乙骨憂太低頭,在砰砰跳動的心髒落下一個輕吻,徒留無盡的遺憾,“好久不見。世初監督。”
“能再次與你相逢,我很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