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瞎的搭個腿瘸的,我是該為你和安吾賀喜,來日婚宴酒席上添份薄禮。”
藏在陰霾裡的黑手黨準幹部,锱铢必較。
女生蘇醒的第一時間,沒能得到肯定與表揚,反接收到了奚落與刁難。
指責窮追猛打,不絕于耳,形似絡繹于途的鬧市車馬。
她做錯了。她又做錯了。
這麼做會失誤的,那樣做亦不可行。
不論她向前還是往後,走左,還是朝右,都仿佛隻是在釀造纰謬。
她的付出,徒勞無益。她的辛苦,沒有任何的意義。
或者,從源頭就是一場謬誤。
她就不應該降生。
要辯解也沒意思。覺枉屈更無生趣。
世初淳收回投射向太宰老師的視線,垂眉斂目,是習以為常的認錯态度,“對不起。”
許是今日的事太過驚心動魄,許是太多的責難,女生已熟稔得摸索出了足以應付的招數,可每經曆一次,就會由衷地體會到深重的疲倦感。
想要逃跑,想要死掉。想要從這個世界,那個世界,每一個世界裡逃難。
不想要見人,不想要成為人,不想要來到人世。
救命啊……
誰來救救她?
誰來殺了她。
是怎麼開始的人生?
要如何才能終止掉!
内心抑郁的情緒全數融成了水,滴落在名為心的玻璃瓶裡。
生活不如意凝成一滴,事情沒能按規劃的執行凝成一滴,被責備了凝成一滴……
她聽着郁抑的心緒星星點點地滴落,寸積铢累,逐步醞釀出翻江倒海的暴風雨。總有一天迸裂了心的容器,令崩裂的玻璃殘渣透出來,碎成紮得人千瘡百孔的流星群。
或許早就是了。
僅是勉力地維持住平和的表象,讓自己活得更像人一點。
“世初小姐,鮮少在他人跟前流露出難過的情緒。”
太宰治雙手插兜,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自己的學生。與他始終剝離于人潮之外,在遠處審視着塵世一緻。“無論遭受到怎樣惡劣的辱罵、苛責,都不會在我的面前示弱與哭泣。”
““眼淚是弱者的墓碑,自哀自怨隻會使人堕入絕境。”太宰老師說過的吧。”低眉順眼的女生,壓抑住自己的負面心緒。“我不能苟同,但尊重太宰老師的想法。”
“人,都是不斷在變化着的。無論是變好,還是變壞。”
“在世初小姐的心裡,好壞的标準是什麼,善惡又何曾明晰?”
“太宰老師總愛提出哲理的,難以回答的話題。”明知提問與回複,都得不到可稱之為真理的解答。
“是嗎?那就隻能請你去死了。”太宰治掏出随身的槍支,抵住女生的腹股溝。
槍口順着傷員寬松的病服向上,一截截掙開了疏松的紐扣。頂端探進凹陷的肚臍,在周圍繞了半圈,抵達上腹,越過胸骨,擠進橫着青色内衣帶的心窩。
這裡一度被發動宮廷政變,為父複仇的君王,拿長劍刺穿了一次又一次。
由叛軍親手送出的侍女,亦一回回地背叛舊主,擁護侍候的公主殿下逃離戰火四起的宮殿。
如此輾轉多次,多到沒有記憶的輪回者,一聽到那個名字都會覺着心痛的地步。
鎢鋼材質制造的槍械黑咕隆咚,襯托頂着的肌膚淨白如雪。
“不反抗嗎?”蒙着眼的少年試問。
“沒用的吧。”傷重的女學生回答。
父親、芥川、太宰老師,他們想做什麼,要做什麼,她都阻止不了。他們也不是别人三言兩語,就能改變主意的性子。
人有時連自己都難以下定決心轉變,更别提去撼動他人的意志。
“世初小姐。”
黑發少年俯下身,貼在她耳邊。特地壓低了的嗓音,仿若是在述說着什麼甜言蜜語。然,那僅僅是污濁的惡意在全力傾倒前的短暫蓄力。
“我喜歡每一個女性”這句話不大對。實際上,我非常地讨厭你。”
沒關系。早就裝滿了水的玻璃瓶,碎裂的聲音更響了些。
早早學會了壓抑住内心感受的女生,輕聲地回應,“我也……讨厭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