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是天使與魔鬼的混合體。有時可心得恨不得把世間最好的堆砌在他們的腳下,有時又煩擾得巴不能将人重新塞回肚子,沒生出來的好。
然,要求孩子自幼乖巧、懂事、知禮、得體,本就是成年人的狂悖與癡妄。大人活幾十歲都未必能準确實踐的老大難,挨個托付在尚在蒙昧的孩童身上,未免贻笑大方。
幸介随手拆掉手邊的變形金剛,把購買的玩具扔得到處都是。監護人織田作之助多次訓誡,無果,小男孩依舊我行我素。擔任姐姐的世初淳跟在後頭,總也收拾不完。
織田作之助也納悶,明明先前長女那麼乖,何故這個會不一樣,是男孩子愛鬧騰的緣故嗎?
“愛玩、瘋鬧,是孩子的天性。”有了交班的人,世初淳靠着養父的肩,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倚着。困意一上來,昏昏欲睡。
“那世初你的天性呢?”織田作之助調整自己坐着的姿勢,讓女兒盡量倚靠得更舒服一些。
他想要做為孩子遮風擋雨的庭蔭樹,支撐他們成長。可好像反過來,她成了他的指南針,引領着他前行的方向。
“天性,須得有足夠的土壤才能滋長。”
在不擔心自己會受到傷害的年紀,尚未豎起厚重的心牆時候。要感知被愛才能有恃無恐,家庭豐裕方能肆意妄為。
女生的聲音越來越小,腦袋一歪,躺在紅發青年的懷裡睡了過去。
“織田作。”小男孩騎着兒童自行車過來了,“姐姐睡着了?”
叫他織田作,叫世初姐姐麼……真區别對待。織田作之助扯了條被子,替女兒蓋上。“是的。幸介要小聲點。不要打擾到姐姐睡覺。”
玄關傳來腳步聲,幸介跳下車,蹬蹬蹬地跑過去,“小聲點!姐姐在睡覺!”
那關他什麼事。全場最大聲的,就是這個特地前來提醒他的人吧。芥川龍之介理了下沾着血的風衣,不屑搭理第二個依附着他人而活的劣等生物。
他走到客廳,目睹紅發青年略一俯身,左手落在少女腘窩處,右手搭着她的背,打橫抱起自己的女兒。
織田作之助的動作很輕,輕得像捧起一隻需要小心呵護方不至毀壞的玻璃樽。注視着孩子的神情卻相當地鄭重,仿佛無形中托舉着自己的整個世界。
法蘭絨的杯子從女生的肩膀滑落,露出一字肩的撞色吊帶衫。芥川龍之介隻瞥了一瞬,就别開眼,不再看了。
他側開身,任由屋主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回房間休息。
被忽視的幸介沒有受到打擊。愛玩鬧的孩子自有自己的娛樂空間。
他撿起地上的被子披在身上,鬥志昂揚地騎上他的自行車,蹬蹬蹬地踩向卧室。
他是海上最出色的水手,遺落的被單就是他航海的船帆。
朝着目的地,出發!
嚴重睡眠不足的世初淳,懸着一口氣,隐隐約約行到了奈何橋,見到一位老人家在向自己招手。
“來,姑娘,喝完湯水吧,一碗下去,快樂似神仙。”
“不了不了。謝謝。”
世初淳怎麼推脫,也招架不住十分熱情的老奶奶,讓被灌湯灌了個激靈,從夢中驚醒,第一時間找幸介在哪裡。
她眼睛睜不開,胡亂地摸着,摸到一個人形,“幸介,你還好嗎?怎麼長這麼大了?”
她祈禱的幸介跟田裡的幼苗一般,澆點水就能快快長大的願望成真了?
“在下是芥川龍之介。”隐含着怒氣的聲音回應了她,“你再動手動腳下去,在下就要對你出手了。”
聽到通牒的世初淳舉高雙手,以示投降。
等她能睜開眼了,芥川龍之介已然離開。她四處梭巡,找到了跟着織田作之助待在書房學寫字的弟弟。
見了人,小男孩興奮地掀起一張字帖,“姐姐,看!我寫的字!”
世初淳打諒着上頭狗爬式的外星人字迹,摸摸他的頭,“幸介會寫字了,好厲害。”
“那是——”
“幸介真棒。”
由于家裡人各有各的要事,無法做到二十四小時看顧小孩。世初淳和織田作之助商量,為幸介報個幼兒園。
幼稚園教學、娛樂一應俱全,管吃、管住,還能托管到任意時間點,簡直是每個朝九晚五的家庭的不二之選。
兩人白天換着送幸介上學,晚上誰先下班、放學,誰就去接,其餘照看孩子的事宜也分攤做,算是各自都松了口氣。
帶小孩着實是耗時耗力的事。
幸介每天上蹿下跳的,跟哪座深山老林裡跑出來的金絲猴似的。也不知哪來的源源不斷的精力可供揮霍。
世初淳看管他,就沒辦法做其他的家務。她一邊背知識點,一邊百無聊賴地替沙發上睡着的芥川龍之介編了個辮子。
等幸介終于玩累了,靠着大哥哥睡着。女生拍着弟弟的後背,眼皮直耷拉,不知不覺也打起了盹。
客廳新購置的半開放沙發寬大,三個孩子睡在一處也綽綽有餘。還夠睡着的幸介打芥川龍之介身邊,滾到了姐姐的懷裡。
醒來的芥川龍之介一無所知,還落了枕。他無視掉睡着的兩姐弟,頂着兩根辮子去上了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