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紅發青年右手摸摸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克巳的頭,左手穩定住坐在他肩膀上的幸介的身子。世初淳幫忙抵住弟弟兩條晃來晃去的小腿,“我應付得來。世初帶的話,會受傷。”
“我要姐姐抱!”把織田作之助當馬騎的小孩大叫。
世初淳張開雙臂,把架在織田作之助肩上的幸介抱了過來。
“我也要——”克巳不甘落後,“我也要姐姐抱!”
女生聞言,一手抱一個,兩個孩子的重量差點沒讓她往地上坐。
想來奇怪,幾十公斤的重物搬運吃力,幾十公斤的孩子抱起來卻輕松得多。大概是小孩會自動攬住人的肩膀,夾着人的腰的緣故。
“我要爸爸抱!”幸介大喊。
織田作之助伸出手要接次子,便見準備挪向他的孩子,剛騰出窩就迅速縮了回去,以防被弟弟占據了領地,“我要姐姐和爸爸抱!”
這句話有歧義。織田作之助指出,“幸介是想要姐姐和爸爸一起抱着你嗎?”
“對!”小男孩清亮的應答聲後,是克巳的附和。
那看起來就跟夾層的漢堡包差不多。世初淳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忍俊不禁。
“那爸爸想個辦法。”孩子有要求,織田作之助百無禁忌。他拉着女兒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再在女兒大腿上放上幸介,最後讓幸介抱着自己的弟弟克巳,“怎麼樣?”
“像學校裡吃完飯摞起來的椅子!”克巳大叫着搶答。
“是我要回答的!”
“我回答的!”
“我回答的——”
“我回答的!”
兩個小男孩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被監護人提着後領子,一左一右分開了。
孩子果然很難帶呢。被兩個弟弟的混戰揉亂了襯衫和裙子的女生想。
不過也有可愛的一面。
譬如,周末搭乘坂口先生的車帶兩個小孩去遊樂園。
幸介有兒童安全座椅,克巳的還在路上沒有配送。世初淳替幸介扣好安全帶,自己則抱着克巳。
街口的紅綠燈變換,坐在椅子上的幸介問:“姐姐,你是不是不愛我?”
“怎麼會?”世初淳連忙否認。“我是愛你的呀。”
“那你怎麼隻抱克巳,不抱我!”
“因為幸介有兒童座椅呀。”
小男孩扒拉着姐姐的胳膊,沖坐在副駕駛座的監護人喊,“那織田作也給克巳買一個!”
克巳賴在女生的懷裡,朝不依不饒的哥哥做鬼臉。
人們笃信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還強調眼見不一定為實,耳聽不一定為虛,到頭來竟然對看不見、摸不着的情誼深信不疑。
不論是他人對自己的,還是自己對他們的感情,分明維系着,卻無論如何也驗證不明。
明知此生是虛幻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皆是夢幻泡影,為何會心存僥幸,最終以絕望償還。若退回到自己所處的位置,認清自身的卑微輕賤,是否能夠得到長久的安甯。
跟标兵一般規整陳列的行道樹,有大片的落葉飄落。女生行走在放學路上,回想起了以往的一件瑣事。
沒搬家之前,她整理家裡的雜物,收拾到織田作之助的槍。
一把她期待已久的槍。
她一直想得到的殺人利器,謀殺的對象是殺死她自己。
穿越前,世初淳日以繼夜地重複着機械化工作,巴望着能攢到購買安樂死藥劑的金額。奈何數額龐大,縱使她日夜進發也始終站在遠處,遙望着那麼遙不可及的目标。
她走的每一步,都未必有所增進,而是在原地踏步。搜索自殺的方法,每樣都是麻煩至極,難有成功的幾率。
衆生或多或少都追尋過死亡,或熱烈、或怠倦,也大多數不喜歡遭受痛楚的折磨。世初淳亦是其中有赴死的意志,但沒能忍受住苦難的一類。
聽說槍支過腦,死亡來臨得很快,是花銷較低且高速快捷的方法。彌留過程短,死亡率高,相當地有效率。
可惜第五次世界大戰過後,世界人口急劇減少,原有的國度、文明、制度全數覆滅,在廢墟上再建立的國家,也難說有相互關愛的種子萌芽。
與大戰前相似,這裡高度發展的科技隻服務于高官權貴。
從高處用慣了,堆壘着,偶爾洩下來的一小點技術,被用來監視、控制底部的民衆,用以維護和穩固階級統治。
人民精神空前的虛無,連原先的娛樂項目也全部遭到封鎖。
底層民衆可以是耗材、燃料,唯獨不能被當做是人來看待。他們的本人低廉至極,連基本的保障也得不到,所做的工作又似乎無比的重要,連假期、生病的餘裕也不曾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