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作之助說話直接,從不懂得什麼是委婉含蓄。
誠然,對女兒的友好,讓他降低了自身昔日拼殺下來的威厲性,可少女心事被愛慕的一方當面揭穿,本就叫人窘迫難堪。何況是性情内斂的世初淳,當場就激得她一激靈。
雖說少女很有教養地克制住顫抖,但也下意識張開手一推,要推開紅發青年,到衆人統統找不到的地方冷靜躲避。
親口承認,世初淳目前做不到,矢口否認,又是另一樁完全不可能的事。
在慌亂之中,女生忘記自己身後無立身之地。她一個後仰,後背眼看就要壓到四四方方的矮桌。
在跌落之際,她的腰身被一隻結實有力的手接住,穩穩當當地撈了回去。如同走堤壩的人,每次跌落,底下都有人相托。
突如其來的驚吓,命世初淳趕忙夾緊雙腿。
偏雙膝夾住了攪亂自己心房的紅發青年的腰闆,除了再一次丈量了織田作之助腰胯的壯實硬朗外,沒有起到其他實質性的作用。隻能被迫打開自己的下肢,沒辦法完整地合并。
世初淳忙中出錯,一起一落間,膝蓋抵着沙發靠背,腰部由織田作之助一隻手實實地攬着,下半身壓住他兩條健壯的大腿,小心髒被吓得怦怦直跳。
“受傷怎麼辦?”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女兒的後腦勺,織田作之助用說不上是訓斥或者責問的語氣說着。
他隔着女兒散落的黑發,瞥見她潛藏在眼皮底驚慌的、壓抑的情緒,卻不能理解。
“還不是你……”亂說——也不算亂說。世初淳把話咽了回去。
女生有點忸怩,怨自己,也氣織田作之助。
她确切地明白這點沒由來的怨怼,生得毫無道理,也更甯願保持緘默,繞過這個話題,不想讓織田作之助抓住機會,舊事重提。
鬧個别扭都這麼地顧慮重重,一個勁地寬慰自己,以示安心的世初淳,怎麼可能輕易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對敵從無敗績的織田作之助,在與女兒四目相對中,于無聲地對峙裡,不可避免地敗下陣來。
織田作之助不再追問,隻說這是最後一次。
他左手撩起她額邊的碎發,别到她微微發燙的耳輪後。
紅發青年寬大的右手掌撫着女兒的後腦勺,一下一下地,像是順着一隻怎麼也學不會打滾撒嬌,隻會躍躍欲試從幾層樓跳下來,看能不能摔死自己的小貓咪。
對視的時間久了,世初淳的内心掠過幾分懊惱。
她眨了眨眼,隐隐約約地感覺到自己臉頰的熱度正在上升,心跳漸漸失去了顧慮。她放在織田作之助肩頭的手指,無意識地蜷曲了下。
該表白的心迹,時下不坦明,興許往後再無時機。
大道理也許多數人都懂,卻鮮少有人能實踐到底。人們總以為未來有無數的時光可供揮霍,乏味、平凡的日子會永久地持續。
可是,你不能同時養兩隻貓。它們會打架、内讧,打得傷痕累累,好不委屈。這句話,世初淳說不出口。
她略微不自然地偏開頭,回避掉紅發青年如電般炯炯有神的目光。
織田作之助不明所以,手動掰正了女兒的腦袋朝向。
她轉一次,他掰一次。沒能完美地诠釋父愛如山,倒是時常上演父愛如山體滑坡的趨勢。
沒太多複雜念頭的織田作之助,似乎永遠轉不彎過來。
要他認識到疼惜的女兒會和自己鬧别扭的事情,還不如讓他吃一百份咖喱飯噎死自己來得輕松。
同樣的,織田作之助也領會不了太宰口中說的,世初小姐的可愛之處,正在于她的不可愛之處的調侃。
要他看,他的女兒天然是處處透着可愛,無一處不惹人喜愛的。
Lupin酒吧的太宰治聽完好友令人牙酸的發言,隻同能理解大概意思的坂口安吾碰了下酒杯。
對掰回腦袋,正視着他,這一簡單的,單方面促進父女關系的“互動”樂此不疲的織田作之助,像是拿到了閑暇逗弄貓咪的逗貓棒。
如此重複了多次在女生看來無意義,而織田作之助極度滿意的操作後,世初淳被擾得惱火。
夠了,拿她當什麼了。
逃無可逃,避無可避的世初淳,在有意回避視線的情況下,被收留自己的名義上的監護人,強行掰了十幾次腦袋,好轉回去,繼續和他對視。
怕是再好脾性的泥人,一顆軟心腸都要被硬成金剛石。
她索性自暴自棄地張開嘴,擺出一副要咬人的姿态裝模作樣。
誰知織田作之助壓根沒有要躲的意思,單光明正大地扣着孩子的下颔,叫她一張口就咬了個正着。
咬到監護人大拇指的世初淳,頃刻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