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您的名字是?”
“瑪佩爾。”
“你有什麼想要和誰說的話嗎?”
“沒有,什麼都沒有。”
出場遭遇滑鐵盧,自動書記人偶放在打字機上的手停頓。
沒能順遂開啟的對話,戛然而止。在世初淳的視線範圍内,黑色的高牆攀爬着不知名的污漬。疑似黴斑的物體從牆體攀爬到房頂,久久無人問津的角落結滿密集的蜘蛛網。
對一個具有抵觸心理的陌生人大談特談,并不合乎邏輯。能積極處理勞務是好,打不開服務對象的心則是不可避免的失誤。世初淳收起打字機,合上蓋子。
鑒于囚犯不能随便移動,且具有相對的攻擊性。代寫者和傾訴人隻能在狹隘的房間裡,隔着栅欄進行交談。
光從這一點出發就很難讓服務對象的敞開心扉。
“瑪佩爾小姐小時候是什麼樣子的?我的話,一直很好奇,人幼時看待世界的視角和長大了的區别。有一些天馬行空的疑問,從來得不到解答。譬如,幼年的自己真的能算是自己?這樣說出來會覺得可笑的疑問。”
回答她的依然隻有冷冰冰的對待。
“我偶爾會懷疑過去的真實性,認為現實飄渺的程度幾乎等同于夢境。可我站在這裡,明确、強烈地印證着我的存在。包括那些事與願違的事。”世初淳站起身,向拒絕合作的女囚鞠躬四十五度角,示意自己先行告辭。
本次任務時間緊、内容繁重,她沒有太多時間在一個人身上花費。
按監獄長的指令,她需要在一年内,采訪完羅安女子監獄在押的兩千六百七十名女囚,和囊括看守、警備在内的三百多名工作人員。她要根據她們的闡述,寫出總數超過三千的書信,并且編撰成冊,交給監獄長過目。
注意,内含的文稿得經過當事人同意。
瑪佩爾捂着頭,痛不欲生, “你不要再過來了。”
背對着她,朝向大門的人偶低眉,“抱歉,我會再來拜訪你的。”
在幾名犯人那吃了閉門羹,世初淳轉變策略。
她先分塊分區,采訪起每片地區對應的工作人員。她借此期間,熟悉監獄的地圖構造。世初淳通過管理人員的口,了解犯人的生活習慣以及興趣愛好。
在羅安女子監獄做事的職工,大多服從監獄長的命令。在她們的配合下,她僅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寫出了對九成在職人員認可的書稿。
當世初淳查缺補漏,移步到下一個工作區域。她請求監獄長,安排管理人員們有秩序地安排女囚們到新的房間與與她會談。
她需要一個安靜舒适,能看到窗的房間。
“還挺有腦子。”多利揮手,使喚人安排下去。
“您是怎麼看待關押在這裡的犯人呢?”世初問眼前不肯接受采訪的女性。
“一群可憐人而已。”多利轉過椅子,背向她。“可這天底下,最不缺少的就是可憐人。”
羅安女子監獄不惜花費重金,以仁德之名,為當地政府裝飾顔面。這種行為可謂是多方受益,郵政公司收到錢,羅安女子監獄獲得名譽。而這對于未必想要暴露自己的隐秘,甯可三緘其口,也要把秘密帶進棺材裡的女性而言,又是一場怎樣的風雨?
世初淳的心理像搖擺不定的船槳,拼命劃動,卻無法徹底掌舵自己或者他人的命運。隻得或前或後,順着河流的走勢攥緊目前有力的武器。
“請問您的名字是?”
“可拉妮。”
“你有什麼想要對過去,或未來說的話嗎?”
“請把我埋在春天裡。”
……
“請問您的名字是?”
“蕾娜。”
“您在哪裡有在意的人嗎?假如能夠再見到他們一面,您想要對他們說些什麼?”
“媽媽,不要生下我。”
……
“請問您的名字是?”
“麥洛特。”
“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方便和我說說嗎?”
“嗯。我有一隻狗狗。可愛、嬌小的狗狗,名叫傑妮。”
提到心愛的小犬,女人毫不費力地打開話匣子。她兩隻手大力比劃,臉上露出幸福甜蜜的笑容。“它陪我度過了難熬的冬季,從西岸搬到東裂谷。它老了,快走不動。我就想,死的那天跟它埋在一起。”
“後來呢?”您為什麼會在這裡,小狗怎麼樣了,有人定期喂飯嗎?
“有人襲擊我,他在法庭上辯解說他喝醉。傑妮為了保護我,才被那人踹死的。我逃出來,報警抓了他。在惡徒被繩之以法之前,我的人生被毀滅。”
中間是不是跳過了什麼?世初淳聽得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