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初淳蘇醒當天,回想了一遍自己登島以來的舉措,恨不得以頭搶地。
她當初就不該下那條船,縱然航海旅途無聊乏味,提供的餐飲味同嚼蠟。
下了船,也不應該平白無故地去抱一個陌生人,就算那人長着跟她以為這輩子都再也見不着面的友人一模一樣的臉。
抱了人,也不應該吃下帶有興奮效果的藥片,為自己的社會性死亡添磚加瓦。
體内剩餘的藥物作用被岚之守護者的分解屬性徹底化解,世初淳總算明白了那時聽了“我隻是太興奮了。”的回答後,愛麗絲欲言又止的臉。
還不如不解釋,這聽起來不就更變态了?
遺忘果真是保護人的有效措施,否則每每想起過往的片段都要被懊惱得抓心撓肺。
世初淳抱着枕頭,側躺在沙發上。要沒臉見人了。
彭格列的威名多深遠,她的社死經曆就有多廣泛。等義務勞動結束,她夾起尾巴,灰溜溜地乘坐輪船離開西西裡島,她的英雄事迹依然會被當地居民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更甚者,興許會被後人廣而告之,刻印在彭格列的恥辱柱上。
她會像是被警局通緝的犯人,拍一張高清□□的照片,下面洋洋灑灑幾百字,書寫她的光輝紀事。
【姓名:世初淳
職業:自動書記人偶
罪名:色膽包天,在大好的節日吃彭格列初代首領的豆腐。還死不悔改,頂着陪審團和法官的面梅開二度,進行語言調戲。言行無狀。】
左邊寫上一句色狼、變态、臭流氓,右邊寫上一句謹慎、小心,當遠離。正上方挂個橫聯——癡女出沒。
救命啊,她當時為什麼要這麼做,做了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來後悔?第一次是情不自禁,不能推托,第二次是服用了醫生開的藥,也是她的鍋。
萬能的記憶清空術,求你降臨。
世初淳被死去的記憶攻擊得體無完膚,聽翻譯員說現如今彭格列的局勢不太妙。
首領Giotto全力推動喪心病狂的科學班的研究計劃,連續好幾日閉門不見客。
六名守護者中的兩人惡魔化,被關押待審。霧之守護者失去心愛之人,銷聲匿迹。雨之守護者朝利先生失蹤,晴之守護者在外巡視,晝夜不舍地與民衆一同抵抗惡魔,雲之守護者接到首領指令正在往回趕。
世初淳瑟縮了一下。
先前接令保護她,又在教堂欺侮她的守護者G,她現在一想到他就會勾起一些不好的回憶。
他赤裸的胸膛好似還壓在身前,剛挑出水的尾巴爬上她的脊背……
藥、藥、藥……吃點藥她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她的藥呢?
對,藥被朝利先生扔掉了,改為能調用鎮靜的雨之守護者陪伴在她身側。而今,朝利先生失蹤。她不得不二次戒斷讓自己沉着自如的事物,改為靠理智、心靈壓制住那些繁亂的念頭。
這不是沒什麼嗎?有個聲音告訴自己。
習慣臣服,習慣受挫,習慣腦海烏糟糟的,意圖撕毀一切,最後強硬地吞掉所有的困苦往肚子裡咽。
像強迫症怎樣都拼不好一幅完整的拼圖,潔癖居住在污穢不堪到無處下腳的屋子,每當要撥亂反正,梳理生活中那些毛茸茸的線團,就會如同貓抓闆子,起到令人心煩意亂的反作用。
迫切地想要将脫離軌道的事駁回正路,卻遺憾地發現過去的事無從改變。世初淳頭腦風暴了好半天,歇息了會才讓自己冷靜一點。
填寫考卷的學生喜歡把疑難的問題放到最後,但要盡可能地在卷面上得分,到頭來還是得重新返回來再次審核處理。
彭格列首領和他的守護者們個個訓練有加,持有批發式的倒三角形體型。G先生是七人間不走尋常路,刺青挂滿身的一類。
和總是笑嘻嘻,态度寬和的雨之守護者不同,他整日皺着眉頭,活像遇見他的人全都欠債不還,隻有在交心的夥伴面前才會偶爾展露一次笑顔。要不是一張帥氣的臉頂着,就是個活脫脫的小老頭。
除開一開始的不對付,因世初淳冒犯了他的摯友,想要置她于死地,其餘時間G先生都沒有跟她發生過任何沖突,還在接下守衛她的任務之後,反過來還幫了她不少忙。
她清楚那些也許僅是G先生單純看不過眼,要加快任務進度。
把自己受到的幫助推說是别人應盡的義務,世初淳做不到。同樣的,要一筆勾銷,将發生過的事當做沒有發生過,把G先生對她做的事從頭到尾都抹掉,她又沒有那麼寬宏大量。
聚集在教堂外的惡魔,是沖着彭格列守護者本人來的,還是沖着自動書記人偶來的,亦或者純粹是針對全人類的無差别攻擊,這件事還沒有定論。單從結果來看,G先生拼了個重傷,守護住了她的安全。
就是這傷口委實不夠重,重到能夠中斷他接下來的行動。危機解除的當下,沒能在分解體内惡魔成分的岚之守護者,蛻變為狩獵人類的惡魔。
作為被狩獵的人類,世初淳當即體驗到什麼叫做一山放過一山攔。
于情于理,她要感謝G先生這些日子以來的保護。否則,她大概率死在遠離城鎮的教堂,斷無可能見到今日的太陽。反之,她的惶恐、擔憂、焦慮、怨責也理所應當。她還依稀記得魅魔的尾巴在她後頭抽動時,前面的男人跟着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