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成功地弄哭了世初淳。
等她回過神來,人站在教室裡。知情的、不知情的同學們擠着圍觀。闖禍的學生站在她對面嬉皮笑臉,沒個正形。
男生并不感到愧疚,甚至于對自己展現的成果洋洋得意。受害者的眼淚是施暴者的獎賞,他人的關注意味着他收獲了豐富的碩果,萬衆矚目是銘刻在他心尖的獎章。
老師要男生給世初淳道歉,他踢着腳應付。她氣不打一處來,遞給世初淳膠水,讓她依法炮制塗回去。
草食動物的天性決定了它就算是被瘋狗啃咬,也隻會瘸着腿逃跑。而非鬧得天翻地覆,捅他個底朝天,把自己受到的苦楚從施暴者那全部讨回來。
人們贊頌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報複,遺憾也有不喜歡受欺負,也不喜歡去欺負的人群。
希冀公正與平等,從源頭阻絕霸淩與欺辱,奈何過于天真的想望是注定被打落。公允、正義有時是精挑細選的人參果,隻有特定的仙人們才能享受其中美味。
語文老師代勞,擰開膠水,擠在男生頭頂,一邊擠一邊要他易地而處。世初淳看呆了,破涕為笑,原來憤怒除了傷害自己外,還有其他的發洩出口。
時至今日,她仍然很感激那位老師。沒有回護霸淩者,也沒有圖省事,各打五十大闆,早早息事甯人。
她給内向的學生找到宣洩委屈的窗口,當場了斷結下的心結。
此後,世初淳夢想當一名老師。教書育人,用她的能力幫助更多學生,而非在摔倒後等待着出血的傷口結痂,被多種情緒夾雜到隻能自毀,連反擊都不會。而便是這樣的想望,終歸還是破滅了。
“齊木?”
【嗯。】
那個年齡段的男生真的好壞。
班上有個女生留着短發,他們就叫她男人婆。她留着長發,他們就在她的頭發上塗膠水。不過那名女生很英勇,比她勇敢得多。男生們笑話她,她就到教室後面抄掃帚,以橫掃千軍的氣勢打回去。
很羨慕。她們成了朋友。畢業多年後也加了社交軟件的好友。
要是她也有反擊的底氣,而不是畏首畏尾,在行動前事先想到一百種惡劣後果……
【那你就不會是你了。】被世初淳喚醒的少年躺在床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不必強求。】
世初淳笑笑,彎彎的眉眼似夜晚航行的小船。船夫下了舟楫,輕輕一撐,微波粼粼。
小孩子在睡夢中掙了掙,夢呓着抱緊她的臂彎。她撫着孩子的背哄他睡覺。
“你怎麼不出現呢?還是說,在我沒留意到的時候出現了,旁邊人感覺不出來我們的差别?”世初淳還挺想知道切換人格後自己會去往哪裡,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像是操縱的人物賬号被動下線?被頂号的感覺會不會很玄妙?
生命的意義在于折騰,若無對外界、未知事物的新奇,整日渾渾噩噩,飄若遊魂。人的壽命也會作風中燈盞,在默自垂淚中悄然死去。
齊木楠雄向天花闆伸出手,仿若隔着石膏闆觸向遙亘千裡的晚空,碰到那隻存在于曆史折疊頁,曾經創造輝煌卻終究泯滅于世的自動書記人偶。
幾個世紀前,在世界的大舞台活躍過的代寫者,現今存留于世的記錄隻有寥寥數筆。
高速發展的科技使城市、鄉鎮的氣象日新月異,開闊的道路、便利的交通緻使一日千裡不在話下,相隔遙遙也能徹夜交談。
網絡、通話、視頻、短信等便捷的聯絡方式比比皆是,再不需要受過專業培訓的自動書記人偶們提着頗具分量的碼字機,舟車勞頓。在戰火紛飛的年代,冒着朝不保夕的生命危險,完成一份工作耗時七、八個月。
聯系人情感的自動書記人偶成為了散落在曆史外的篇章,人與人、心同心的距離也在迅猛崛起的時代裡漸行漸遠。
世初淳在修道院工作,職業是修女的認知,極大誤導了齊木楠雄的搜尋範圍。他在與這位莫名連上心靈感應的女性連線半個月内,就篩選光了星球上現存的所有智慧生命體。
當空間的跨度不足以解開一線牽的女性隐秘,幹脆就延伸、放大到時間的維度上尋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