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裡有隻魔鬼。它被我豢養着,封存着,吞噬掉我所有的悲傷、絕望,和溝滿壕平的負能量。”
“當我意識到開口,沒有人會聽,我會咽下嘴邊的話,不再試圖辯解。當我意識到交談,本質是爆發争吵,人與人之間沒辦法互相交心,隻有權衡利弊,一顆心就一點一點地掉進深海裡。”
“它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跟我說話。它會一口一口撕咬着我的心髒。它在我的耳邊制造噪音,絮絮着,哀鳴着,持之以恒地把我的大腦弄得一團糟,直到我看不真切世界的模樣。”
“然後忽然響起了悠長的耳鳴,一切豁然開朗——那個終點一般都是死亡。”
“我迫切地想殺死自己。如同終結這場永無終止的厄運。可最後往往沒有辦法那麼去做,正如人類無法直面自己的怯懦。”
“你會對我很失望嗎?”
齊木楠雄正視着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心靈感應對象,不發一言。
他不會告訴她,他要找到她,期間經曆多少周折。而他本身就是為她而來。
那些強行介入,卻造成了反作用的時空紛至沓來,将他架空為了披荊斬棘的勇者,空有一身力量,卻隻能看着想要守護的對象在冰棺裡沉睡。最終填入深海。
見穿着中學生制服的少年,不說話、沒表情、不動彈,世初淳圍着他繞了一圈,對如此真實的幻覺啧啧稱奇。
這是她的意識對現實的投影,還是她本人立足的環境就在個人的意識裡。不論前者亦或者後者,包括他這個人都是大腦創造出來的産物,從無到有,這想想都很神奇。
雖然這種神奇同時意味着自己有病,而且病得不輕。
啊,甜蜜的苦惱。
那,碰一碰應該沒什麼吧?世初淳坐到齊木楠雄面前的桌子上,左看看,右看看。
在齊木楠雄詢問她是不是把他當猴戲看時,伸出手,碰碰他的臉頰,點評道:“觸感還挺真實的。好像真人的啊。”
齊木楠雄:【我本來就是真人。】
“對對,連回答都特别像真人的回複,具有邏輯性。這大約就像人不能控制夢境一樣,連幻覺也不能按照人的想法走。不然精神病人們都能友好地控制住自己的病情的話,天底下又哪來那麼多的精神疾病呢?”
想到這一點的她,大約離精神病不遠了吧?
世初淳越想越沮喪,擡着的手滑下來,碰到了齊木楠雄的嘴唇,手背的鍊子垂下來,叮鈴地響。
齊木楠雄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我在你面前,我是真實的。】
兩人對望了一會,還是齊木楠雄先挪開了目光。
世初淳以一種聊天的語氣問:“你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呢?”
“大約是你喊那位首領Daddy的時候。”因着陸點失誤,中間耽誤了一些時間。
行了。這事就不用詳細描述了。世初淳偏開臉,不大想面對這一話題。
聽一個現場直播的人回播曆史,實在是太羞恥了。
齊木楠雄放開世初淳的手,【惡魔具有自主性,還會進化。死亡後會産生毒氣,毒氣危害人類。】
【千年伯爵和諾亞一族,幾乎和不死不滅劃等号。盡管能僥幸殺死他們一次,沒過多久,他們也會卷土重來,使另一處地界陷入水深火熱。世初,你挑了一隊幾乎全員都是不可戰勝的敵人做對手。】
【看不出來啊,挺出息的。大有《教父》裡“我将怪罪于在座的所有人”的氣度。】是和現任教父接觸過的原因嗎?
“誰讓他們到處制造殺戮兵器,殺人不見血,還要死傷者連皮帶骨吞下去。”她哪能那麼簡單地放過他們。
世初淳割開右手掌心,殷紅的鮮血灑入地面。每一滴血散成細小的種子,深入構築着黑色教團的銅牆鐵壁,以她本人為核心,日漸與它融為一體。假以時日,脫離她,獲得自主性。
栽種下的種子會生根發芽,茁壯成長。像多洛莉室長有心培育的驅魔師一樣,成為護衛黑色教團的有力保障。就算來日多洛莉室長、她、乃至當下全部的驅魔師身死,它一樣能代替她們保衛這方領土。
“你是我的話,應該能夠看到吧。地下避難所裡的那些惡魔……”
它們殺人的時候都在笑。興奮地,愉悅地,享受着人體血肉的沖刷,惡意滿滿的笑聲從頭到尾就沒有停過。
這是一場持之以恒的戰争,世界各地都在爆發戰亂。
“和平是短暫而美妙的夢境,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居民們,随時都會被耳邊響起的炮火聲喊醒。我要做的,就是維護大家共同努力交換來的安甯。讓下一代孩子見到不被戰火污染的天空。”
“這是我的願望。它宏大而飄渺,但也确确實實地盛放在每個渴望和平的居民夢中。”
“我會動員一切可以動員的力量,武裝黑色教團内部符合素質的成員,迎戰在西西裡島的結界破碎後的千年伯爵,和他身後的諾亞一族,以及他那群遮天蔽日的殺戮機器。”
“所有的戰鬥打到最後都是兩敗俱傷。”齊木楠雄戳破了報喜不報憂的幻想泡沫,“饑荒、瘟疫、動亂會先一步摧毀這個世界。”而在那之前,你會先行死去。
“或許,齊木同學說的是對的。”
世初淳拿剪子裁下盆栽裡新開放的薔薇,依次放進分發給團員們的禮盒裡。“你們說的、做的總是代表着正确。或者正确這個詞的定義即意味着你們。”
但正如她世事是無可奈何,反過來,時事也對她無可奈何。
她不能再眼睜睜地看着勤苦度日的人們,一個個死去。她做不到閉上眼睛,堵住耳朵,對發生的悲劇視若無睹。
讓犯罪者受罰,使無辜者幸存,這種簡易的願望,難道也是一種奢侈?
“齊木同學說過,你是個超能力者。那你能夠在不造成傷亡的前提下,終結這場戰争嗎?”
齊木楠雄沒有說話。
他從來是不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