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我是怎麼來的?奇怪的問題。”
抱着被褥的女性,把頭埋進棉絮構成的整頭,沒有什麼形象地倒在床上,瞳孔沒有凝聚焦距。“從高處掉下去,就會從夢裡醒來。是前人無數次實踐過的真理。”
它很有用,就是有一點缺漏。
她用有些炫耀,又不大明白有何可誇耀的語氣說道。
“遇到夢中夢,夢中夢中夢,嵌套式的夢中夢中夢中夢,就會忘了自己身處哪一層。以為是現實,其實還在夢中。久而久之,忘記了自己正在做夢。”
所以要時刻保持警醒。
“你跳了多少次?”提問者問道。
“數不清了。沒有人會特地去記這個東西的吧。”
每個人閉上眼,不管時間長短,或多或少都會做夢。區别隻在于記不記得。無論哪種醒來之後都會皆數遺忘夢中的經曆,不會具體記住夢的種類和内容。
“那,為什麼要從夢裡醒來?”提問者掰開回答問題的人無意識摳進指甲的手,“繼續做夢不好嗎?還是說,你身處的世界讓你覺得這是一個難以接受的噩夢?”
“因為,=我殺了我的學生。”世初淳比劃着,像是一個失去言語,隻能用原始行為表達語言的野蠻人。
一個停止了呼吸,另一個也被她砍了半邊脖子,依照當時的醫療技術,是萬萬救不回來的。
她抛棄了為人處事的信念,摧毀了原以為無法實現的渺遠理想,卻掉入了更深的漩渦之中,被攪得粉身碎骨。
她夢見她的行動,喚醒了本應以凡人之身老邁死去的千年伯爵。
吞噬了親兄弟的千年伯爵,回到原有的位置上,向世界各地發動戰争。她自以為踐行的正義舉措,恰恰開展無數罪行的沖鋒号角。
“可以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利威爾抽出她雙腿夾住的被子,拉人下床。“該吃飯了,世初。”
“不能這麼叫的吧。”
仿佛切換情境的開關,轉換到下一個階段的世初淳,對此并無不适。她出聲糾正,“要叫媽媽。來——跟我念。”
她一字一頓地教,淺色的唇瓣一張一合,裡頭裹着潔白的牙齒。
“媽——媽——”
都怪那混蛋肯尼,說什麼他不适合當爸爸,就随随便便拉來一個不知道在哪裡撞到頭的女孩,說他學到了能夠在地下城自衛的力量,就差個教他生活的人生導師。
家長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
不認為自己能夠承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就可以在大街上随便拉個女性當他的媽媽嗎?
肯尼的腦子沒有壞掉吧。
不,肯定是壞掉了。
這個年紀當他姐姐還行,要當他媽,是要在兒童時期懷上他才能做到的啊。
地下街道對他們這一門住戶的稱呼是什麼樣的?
割喉者的爸爸,神志不清的媽媽,混混的兒子。
真是的,不幫忙也就算了,怎麼還倒添亂的!
這名仿佛憑空在地下冒出來的女性,時而清醒,時而瘋癫。
她被肯尼帶回來,介紹為他母親那天,做完自我介紹的女孩,罕見地做出了反駁,“嗯,怎麼想,我都沒有這麼大的兒子。而且,我是個不婚主義者,外加不婚不育主義者。”
好像沒有後面那個主義。
割了上百名憲兵喉嚨的男人,壓下帽檐。
“怎麼看都是你的孩子,你看,你們都一樣矮小。黑色的頭發、生人勿近的氣質。你看着他的時候,散發着母性的光輝,不是最有力的證明嗎?”
其實是騙人的。
正是因為世初淳看着孩子時,會閃爍着一種分外柔軟的目光,他由此判斷這個人會比他更擅長帶小孩,因此才把她帶回家,解決妹妹留下來的疑難。
至于年齡的缺漏,以她目前的精神狀态是反應不過來的。就算短期内回過神,事後也會忘記。
他隻要給她灌輸這一點,下好心理暗示就行。
好暴力。這真的會是她的孩子嗎?世初淳打量着上腳踹男人的男孩,覺得沒道理,又隐約有種被說服的感覺,混亂的思維并不允許她思考太多。
看她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肯尼如釋重負。“别看我這樣,我可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哦。”
世初淳環視了下包括自己在内的,符合常理的一家三口組合。混沌的神經要接受,卻敏銳地捕捉到錯誤的地方。
要是肯尼說的話是真實無誤,那依照她現在的年齡,和她哺育孩子的人,是不折不扣的罪犯,要報警抓起來才行。
她開始翻箱倒櫃,尋找能報警的通訊工具。
電話、手機呢,為什麼找不到?這個時代沒有嗎?
這個時代是什麼?還有其他時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