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家族明争暗鬥,表面上算得上是和平相處。
等孩子們都大了——等等,這個起闆不是一般的耳熟。
通常這個階段她就要倒黴了,一倒黴就要原地重開。
熟能生巧的世初淳,提前立好遺囑。并且誠摯地建議三大貴族和人類實現合作互赢。真的不缺那點獻血的錢,由她死後的遺産出也可以。
錢财生帶不來,死帶不去。偏偏在活着的日子裡,是重中之重。
多可氣。
世初淳掰着手指數,六加四加四,共計十四個人,她都要被薅秃了。
她那是羊嗎?她就是驢。輪軸轉。
這家吸完,那家吸。沒個消停。還要私底下較勁,比誰吸得更多、更深,引出她更多的失态。
說時遲,那時快。玖蘭家的小公主玖蘭優姬眉歡眼笑地挽世初淳的手,與她耳語厮磨。
一邊問親親昵昵地問可以嗎,一邊在她脖子上啾了一下。
女孩子之間,哪有什麼越不越界一說。
對上少女亮晶晶的眼睛,世初淳哪有拒絕的理由。
于是擋住太陽穴的頭發被順理成章地撥到了耳後,一對犬牙映了上來。
與被調動到一處的血液形成的冷感相伴的,是其他部位上升的熱度無法消解。
咬破的傷口覆上細細密密的啃咬,瓦亮的天花闆無規律地搖蕩,隐約似乎有人爬上床來與她十指相扣。
近日頻出的連環爆炸案驚動搜查一課,世初淳在網絡上看到松田陣平的照片。
久遠的記憶乘風而來,她用公共電話撥打電話約人見面。
橫濱的少年殺手接下來自無神家的委托——要求取回契約新娘的眼睛,為她的有眼無珠買單。
先到達現場的松田警官被人打暈,射出的子彈擦過後抵達的少女面頰。
優秀的殺手不會給目标人物說話的機會,織田作之助也不是百無聊賴到能容許自己傾聽死者遺言的慈善家。
少女在有口難言的驚愕中,轉身逃跑。明明是最想要見到的人,重逢的一刻竟然不是相擁。
真奇怪,他明明不是有什麼長處的人。織田作之助自問外貌長相也沒有什麼記憶點,值得令人印象深刻。為何這一次的目标人物居然會認識他,還一副與他熟識,對他開槍射擊的事實難以置信的形象。
是演技的話,也太高超了。不愧是無神家花費重金懸賞的性命。将三家源遠流長的吸血鬼玩弄于手掌之間的女性。
嘛。那也不關他的事。快點做完,了結掉這次的任務。
織田作之助興緻缺缺地裝彈上膛,從容不迫地跟在少女身後,阻斷她逃跑路線。
他兩槍擊碎人膝蓋骨,徹底清除她隻會添亂的行動力,忽地記起任務内容還得取一雙眼睛才成。
紅發少年對老闆們熱衷于收集人體器官的興趣并不感冒,但這也屬于他的任務範疇,使命難違。
“會比較痛,要加油忍耐。”
說出這番話的少年,面無表情。
僅僅是平靜地表述一段陳述句,而被回憶捕獲的人卻是真的不動彈了。
她像被定格住般,一瞬不瞬地凝視着他,猶如被水中幻影蠱惑的納西索斯,等待她的隻有被水妖拖進河裡溺死的命運。
少女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裡,任由兩隻手指剜出她的眼睛。隻有在痛到極緻時,五指才在他的手臂上扣出幾塊帶着血的指甲印。有兩行血漬沿着眼角滑落,分不清那是血或者混合了别的什麼東西。
恰如天氣預報所言,今日的天氣正好,連框着廢棄樓房的落日都是該死的完美。
織田作之助是個出色的殺手。客觀、冷靜,不信仰神靈。
不論下手對象老幼婦孺,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本次出手仍舊出色地結束掉工作,從動手到了斷花費不到一分鐘,就完成了從追擊到射殺的全過程。
意味着奪取的殺戮發生得極快,兩人對視上的一瞬間又慢得超乎常理。
奇怪的是在那之後滿溢出的感受,是貧瘠的土地上飄來了一枚微小的種子。會以勢不可擋的态勢在他心底紮根發芽,并且推翻他從前認定的萬年不變的生活,卷入被自己忽略的庸俗日常之中。
織田作之助俯覽着少女的臉,有奇異的情感在胸口醞釀發酵。
它并不十分哀切,也算不上什麼窒息。甚至于欣喜到了甜蜜,最終蹿成一股莫名的沉痛擊穿心口。
半躺在懷中的人身子柔軟得匪夷所思,流失的鮮血親密地蹭到他手邊,纏綿黏稠。仿佛有意貼近他,溫暖他的體溫,以此慰藉許年不見的相思。
這個人想來是很喜歡他的,織田作之助沒由來地有了這麼一種感知。
它浮現得毫無緣由的,乃至于荒唐到了極端自戀的水準。他卻無端地确信了。
橘紅的晚霞勤謹地為死者上妝,紅發少年忍了忍,依然控制不住自己上手。
常年持着槍械的手指結着深厚的老繭,以近乎考究的态度,細緻地描繪她的容顔。光撫過她的鬓發就有種被刀片割傷的錯覺。
痛的似乎又不止是手。
他殺死了那麼多的人。以後一定會遭到報應的吧。織田作之助想。
也許已經遭了。
在往複着的宿命中困頓,于亂了套的因果裡省覺。然後俯首,吻去她嘴角溢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