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雨浩覺得時間過得好快,一切就像做夢一樣。
媽媽帶着他在村子裡買到了一艘烏篷船,然後在路上的另一個村子裡采買了一些絡草編織的手工制品。
絡草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和藍銀草一樣随處可見。絡草随處生長着,生命力極為旺盛,撒一把種子就能長出一大片,大部分時候都是作為農作物中的雜草被清理掉。
不過絡草也有自己的用途。曬幹的絡草質地柔軟堅韌,雖然不如苎麻等材料結實,但是勝在随處可見造價便宜,壞了也不會過于心疼。絡草席也是平民人家家家戶戶必備的物件,連一些富裕的人家在夏天的時候也喜歡用冬暖夏涼的絡草席。不少星羅帝國人出門在外,都會帶上一條或簡陋到一個銅魂币都沒人要、或編織出瑰麗繁複花紋極為精美舒适的絡草席。
甚至連軍隊的軍需品中,都包括了軍用絡草席。
某種程度上來說,絡草席也算是星羅帝國的特産了。
這些都是媽媽跟他們解說的。
媽媽知道很多很多知識,很多很多霍雨浩不知道的知識。
媽媽很厲害。
媽媽用竹竿劃着烏篷船,回到原來的位置接回了等待他們回來的姐姐。
真奇怪,媽媽為什麼會露出那種快要哭出來的眼神?媽媽看起來和簡直快要失去姐姐一樣,急切地跳下船抱住了姐姐。
媽媽抱着姐姐,仿佛在抱着什麼失而複得的珍寶。
真奇怪。
然後霍雨浩被姐姐伸出手來捏着這兩年養的圓潤不少的臉頰揉搓。
“小小年紀皺什麼眉頭,都變成小老頭了。”
欸。我在皺眉嗎?
我……在難過?
這件事是一個小插曲,霍雨浩很快在漫長的旅途中把這件事抛在腦後。
在這艘烏篷船上,他們一家三口沿着天府河順流而下。
媽媽有時候會停下船,花費一整個白天甚至好幾天的時間在集市上賣掉舊貨采買新貨物。
烏篷船裡一開始隻有絡草制品,後來慢慢的,絡草制品隻剩下了他們自己用的絡草席。原本放絡草制品的地方,被換成了一匹匹粗布,換成了一匹匹細棉布,換成了一塊塊刺繡手絹,換成了一匹匹絲綢,換成了一盒盒亮閃閃的珠寶。
船也換了。
河面越來越寬,水流也越來越急。小船載不動貨物,也無法渡往下一個目标。
小小的烏篷船換成了一艘大木船,然後換成了一艘大帆船……最終換成了一艘比他們以前公爵府的小院還要大的畫舫。
在船上過了九歲生日的霍雨浩甚至沒辦法一口氣從船頭跑到船尾。
這時候,姐姐會在旁邊一邊玩着從儲物魂導器裡取出來的寶石,一邊笑着看他大喘氣,然後走過來幫他擦汗免得和第一次的時候一樣在船上吹到冷風感冒發燒。
他們的九歲生日禮物是一件儲物魂導器。
是兩個小小的寶石挂墜,可以挂在脖子上随身攜帶。
湛藍的菱形寶石,上面似乎有着玄奧的符文,隻是霍雨浩每次用魂力覆蓋在眼睛上想要看清楚一些的時候,總會覺得頭暈目眩,隻能看一點點就被迫停下來。
寶石被鑲嵌在銀制的底座上,銀色的精巧鍊子穿過底座,變成了一條精美的項鍊。
他們一家三口的儲物項鍊都是同樣的制式,隻有寶石顔色不一樣。霍雨浩的是湛藍色寶石,百目鬼的是青藍色寶石,霍雲兒的是藍紫色寶石。
這時候霍雨浩才有了——我們家好像賺了好多錢——的真實感。
畫舫上有不少雇傭的船員穿行,他們做着搬運維修等等工作。之前有時候隻是會在搬運的時候臨時雇傭幾個人幫忙,現在這幾個都是長期雇傭的船員。
原本的布衣都換成了舒适的布料做成的衣服,霍雨浩低下頭細看還能看到自己衣服上随着角度變化的暗紋。除了挂在脖子上的挂墜形狀的儲物魂導器,霍雨浩的腰帶上還挂着一枚若雨玉制成的玉佩,玉色通透,他就算不懂玉的成色也知道這塊玉絕對很貴。
百目鬼也差不多,穿着漂亮的粉色小裙子,據說是現在星羅帝國最流行的樣式。她不再梳女童的雙丫髻,而是換成了少女的發式,鬓邊簪花,每天都不重樣。每日最大的樂趣就是聽霍雨浩不重樣的誇誇。
霍雲兒打扮得很是幹練,木簪绾發,窄袖上衣,裙褲未及地,外出時便會披上鬥篷,有時候會戴上面紗,有時候則不會。這是行商的打扮。她身上唯一能稱之為裝飾品的,除了存放着大部分值錢貨物的吊墜,也就隻有手腕上的若雨玉手镯。
霍雨浩記得,在多年前媽媽也有一個若雨玉手镯。媽媽說,那是她十來歲的時候,星羅城很流行若雨玉配飾,她用積攢的月錢也買了一個手镯,玉色不是很好,隻值一個金魂币,是她從小到大唯一擁有的屬于她自己的物件。
在霍雨浩五歲那年,霍雨浩生了重病,但是沒有錢也沒有藥。媽媽抱着她用這個镯子扣開了醫館大門。
當時的霍雨浩燒得迷迷糊糊的,他想着,等他長大了,變成很強大的魂師,要給媽媽買一屋子的玉镯,媽媽想戴哪個就戴哪個。
還要,還要讓每個孩子都能看得起病……
……
霍雨浩有點失落,自己很差勁,直到現在都還隻有六級,不能成為強大的魂師,也沒有給媽媽買一屋子的玉镯。
但是霍雨浩也很高興。
媽媽很厲害,媽媽成為了魂師,媽媽還有了新的玉镯。
她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擁有這一切。
她本就可以擁有這一切。
隻因那該死的命運,讓她墜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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