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落從未如此難堪過。

哪怕是被西國高傲的貴公子怒罵雜碎，哪怕被桔梗和戈薇的破魔之矢射穿，哪怕被犬夜叉的鐵碎牙一遍又一遍打碎身體，都沒有此時令他崩潰。

敞開的門外，密密麻麻的紅光在黑暗中尤顯詭異。奈落并不陌生，那是妖怪們的眼睛。

“邪氣！”

“半妖！”

“異類！”

妖怪們的竊竊私語給他一種被扒下衣服的羞恥感，本來像今天這樣的特殊日子，他應該拖着破碎的身體，無能地縮在陰暗角落，而不是讓這麼多妖怪看到他狼狽的一面。

奈落的眼眶幾乎要裂開，他們都是來看他笑話的嗎？

半妖，半妖！

難道他就想當個卑賤的半妖嗎！

就在奈落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緒中時，外面有妖怪喊道：“晴明大人來了！”

穩健的步伐停在門外，晴明的聲音從廊外傳來：“諸位，奈落君是我的客人，他身體有些不适，大家能讓他安心休息嗎？”

“既然晴明大人都這麼說了……”

“都回去吧，都回去吧！”

門外的妖怪散去，空氣也變得不那麼擁擠。

“奈落君，我能進來嗎？”晴明站在室外，奈落隻看到他被月光照射在廊上的影子。

“這是你的地方，何必多此一問？”奈落冷嘲熱諷。

晴明似乎歎息一聲，“奈落君，我隻是擔心你的情況，今夜不是朔日之夜吧？”

真不愧是大陰陽師，連半妖的弱點都一清二楚！陰陽師隻是需要一個冠冕堂皇拔除他的理由罷！

奈落露出諷刺的笑，他能如何呢？還不是隻能任其宰割！

“因為我奈落不是人與妖怪正常結合而成，隻是人類和妖怪的邪念集合體，乃邪惡本身。”

奈落自暴自棄地說完，就等着外面的陰陽師大義凜然地進來降服他。

“原來如此，确實不能等同于一般半妖。”晴明又是一歎，“奈落君，你身體怎麼樣？”

“不過變成一堆肉塊而已。”奈落抑制不住煩躁的心情，晴明每次都和他設想的不一樣，不知道是真心胸寬廣，還是心機深沉會僞裝？

“變成肉塊是什麼感覺？”

“呵，就是看着自己的身體瓦解，自己卻毫無辦法。”

晴明沉默一瞬，“那種感覺真糟糕。”

是啊，那種無能為力、弱小無助的感覺真糟糕！

可是，高高在上的陰陽師怎麼會理解他的感受呢？這種設身處地的想法也太可笑了！

或是今天被那麼多妖怪看到他惡心的身體，或是憤怒晴明試圖理解他感受的行為，或是被系統愚弄的無能狂怒，亦或是宣洩他心中的憤懑……總之，奈落爆發了。

“收起你自以為是的可恨嘴臉！你是天才陰陽師，一生順風順水，名和利你什麼都不缺，怎麼可能理解我的處境？你被妖怪和除妖師追殺過嗎？你被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半妖一次又一次打敗過嗎？你被人用輕蔑的口吻叫過雜碎嗎？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怎麼會懂底層半妖的艱難？”

晴明抿唇，在奈落的控訴中陷入了某種回憶。

“或許我們的經曆是不相同，但你說我不懂半妖的艱難——”月光下，廊上的影子發生了變化。

奈落瞳孔一震，那是！

似真似幻的影子恢複原樣，晴明聲音含笑：“即便是我，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奈落默然，“我以為‘白狐之子’是傳說。”

晴明席地而坐，對室内的半妖感慨道：“剛開始和老師修行的時候，是有人诟病我的身世。直到我聲名鵲起，聲望俱增，人們都開始稱贊我是平安京第一陰陽師。所以，‘白狐之子’也就成了捕風捉影的東西。畢竟，沒有人會接受守護自己的人是個卑微的半妖。”

“人類就是這樣趨炎附勢又自欺欺人的生物。”奈落對此總結。

晴明忍不住輕笑，“這我贊同。”

“可是你還是抛棄妖怪一方，轉去保護人類。”奈落幽幽地說。

“我的母親即使和父親相愛，被發現真實身份後，依舊選擇無奈離開，這是有妖怪與人類一直以來互相仇視的緣故。我想找到人與妖的平衡，陰陽術給了我突破點，慚愧的是努力這麼多年，人和妖也隻能井水不犯河水，做不到真正的和平共處。”

晴明的話讓奈落嗤笑，“怎麼可能和平共處？你别忘了人類可是在有些妖怪的食譜上，人類也會捕殺妖怪，你所謂的和平共處，根本就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