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記不清上次是因為什麼吵架了,反正最後的結果是兩個人都退後了一步,他不住校,在外面另外租房子,而陳袅,則是對他玩音樂的事情暫時擱置。
吵得挺兇的,孟玳印象裡的那天天黑的很早,回家面臨的就是自己書包被翻,被書包砸,寫有歌詞的紙張被銷毀等加起來足以讓他崩潰的事情。
憤怒,迷茫,無力,這一系列情緒一直緊緊團着他,捏着他的喉嚨,讓他感到呼吸困難,喘不上氣。
一切反面情緒壓着他,并逐漸具象化,從嘴裡開始長燎泡,到牙疼喉嚨疼。
直到他真正病倒後,陳袅才率先退讓了一步。
但這并不代表陳袅開始支持他。她依舊不理解他,依舊覺得他是在荒廢學業。
也或許是這些原因,他後來心裡一直拗着一股勁,不去想,不主動聯系,就當這一切都沒發生。
但雁過留痕,風過留聲。孟玳在看到來電時還是有些恍惚,銘記于心但又陌生的來電顯示,盡管沒有備注,卻還是将那天的情緒一下子勾了回來。
依舊會感到發悶。
他猶豫了很久,直到電話快要自動挂斷,才慢慢劃到了接通鍵。
電話挨着耳朵根,沒有人說話。他不知道陳袅打電話是要做什麼,于是也沉默着不說話。
時間一下子停止了轉動。
孟玳的耐心随着時間的逃跑逐漸消失,慢慢皺起了眉頭。
無形的籠一直緊緊锢着他的鼻尖,讓他感覺有些窒息。
在等一分鐘,就一分鐘。
話筒中逐漸有了些微弱的呼吸聲,下一秒,帶着些電流的聲音傳了過來。
“吃飯了嗎?”對面人的聲音經過話筒的傳播,變得有些模糊,溫柔。
“嗯。”孟玳垂下眼睛,低聲應了一句。
地上有一道腳印,不知道是哪次進屋後沒有換鞋。地闆很白,映襯地那道印子很刺眼。
三言兩語并沒有産生沖突,他的态度像是在面對陌生人,平和中帶着些漠不關心。
餐廳那頭間或傳來吸溜面條的聲音,不嘈雜,讓人安心。
他轉過身,心不在焉地扣着玻璃邊上的防水膠,有些不走心地應着陳袅。
隔閡已經存在,他沒有辦法直接跨過這個坎,更沒有想好兩人現如今的關系要如何相處下去。
直到實在沒什麼可說的時候,陳袅才又幹巴巴地問:“放假了嗎?”
問這話的意思就是說,什麼時候回來。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下午才答應許澈的邀約。回去之後就沒有辦法再每天去學校了。
“嗯。”不過他沒騙陳袅說沒放假,她既然能問出來,就一定是提前打聽好了的。
“那明天回來吧。”陳袅說。
回還是不回。
遲早都得回。孟玳猶豫兩秒,回道:“嗯。”
“行。那你明天什麼時候收拾好了給我說一聲。”陳袅語氣很輕松,孟玳很明顯地感覺出她心情不錯。
可不是麼,兒子要回去了。
電話挂斷後孟玳沒有繼續聽話筒中的忙音,直接飛奔到了沙發處。
許澈手上動作飛快,問他話的同時不忘在魚肚子上叼了一口。
“我媽說讓我明天回去。”孟玳拿起桌上的啤酒罐,仰頭灌了一口。
“嗯?”許澈擡起頭,一時反應不過來他說的是什麼,下意識地反問,“回哪?”
“回家。”孟玳開始拿起筷子夾菜,囫囵地往嘴裡塞。
“…剛阿姨電話啊。”許澈明顯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怪異,心裡疑惑。
“嗯。”孟玳開始吃有些發坨了的面條。許澈看他吃的很着急,沒再說話,靠在旁邊吃自己的面條。
兩人很快酒足飯飽。
許澈揉着自己已經感到發撐的肚子,看着桌上還剩小半的烤魚,七零八落躺着的幾塊已經叫不出名子的肉粒,飄着一層黃色油脂但看不出有還沒有面條的面湯…好像高估自己和孟代兩人的戰鬥力了。
不過沒關系,剩下的熱一熱明天吃也可以。許澈這樣想着,擡起手指戳了下孟玳的胳膊。孟玳沒什麼反應,許澈向前又伸了點頭,探着頭看孟紙閉着的眼睛。
眼皮很薄,從側面可以隐約看到眼球的隆起弧度。纖細濃密但不卷翹的睫毛連成一條曲線,困住了一雙黢黑有神的眼睛。
右邊眼皮上有顆很小的痣,是褐色的,平常應該是藏在了眼皮褶皺中間,很不顯眼,隻有閉着眼睛才會顯出來。
老一輩人常說,眼皮上長痣的人一般都有大抱負,事業心強。
那顆小痣晃了晃,又躲進了眼皮褶皺中。
“幹嘛?”孟玳睜開眼睛,眼神有些迷離。他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擡起雙臂,伸了個懶腰。
“看看。”許澈沒有收回脖子,右手支着沙發座椅,整個上半身幾乎趴在孟玳上空,他伸出食指,點在那顆痣的地方,“你知道你眼皮上有顆痣嗎?”
“哪裡?”孟玳眨了眨眼,微微擡頭,也看着許澈。他的頭有些暈,又有些熱,腦子裡的某些功能區一直在叫嚣着,驅使他站起來,搖起來,蕩啊蕩。
“就這兒。”許澈的手指覆在他的眼角,被壓住的睫毛動啊動,在許澈的手指上留下了幾乎可以忽略的癢意。
“好看嗎?”孟玳眯縫着眼睛,迷離而又癡醉。
“頭回見你這麼自戀的。”許澈感覺耳朵有些發燙,他強忍着不讓耳垂燒起來,在熱意即将蔓延至臉頰時縮回了臉。他退了退身,同孟玳一同并排着仰起腦袋,枕在了沙發座墊上。
空氣中混雜着許多味道,變得有些奇怪。
許澈就着這些味道,眼皮逐漸有些往下耷拉。半睜不睜的眼睛面前逐漸浮現出一些畫面,跟着孟玳一起上學,放學,吃飯…上課睡覺有人看着老師,不會的題有人教,不用擔心作業不會寫,因為可以抄孟玳的。
好舒服,好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