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又怎麼樣呢?
“哦,”陳艾卅應了一聲,“所以呢?”
“不想讓他們誤會你。”童寬笑了一下,但沒露出那顆虎牙。
“所以躲着我?”
“很鬧心的,卅哥。”他又補了一句,“不想讓你鬧心。”
看着童寬糾結的臉,陳艾卅此刻卻松了一口氣,他深深歎了一口氣,拿着手上的蛋餅站了起來,走到童寬的座位旁邊,靠坐在了書桌上,童寬就這麼仰着頭看他,這麼近的距離,陳艾卅才發現,童寬鼻梁的右邊有一顆小小的、淡淡的栗色的痣,在他的那雙小土狗一般的眼睛中間,幾乎讓陳艾卅失神。
陳艾卅伸出了手,揉了揉童寬的頭發。
“你喜歡你的,我不鬧心。”末了又補了那句話,“别想太多。”
童寬微微張了張嘴,到底也沒接上話。
特快的站點很短,陳艾卅覺得自己每每要睡着的時候,列車就會停靠到一個站,他其實是需要睡覺的,也是想睡覺的,從公司出來到現在,這幾個小時除了心一直懸着之外,也是一直奔波着,沒有一刻停歇,陳艾卅沒帶随身鏡,但總覺得自己的眼睛已經紅到不行了,他又看了一眼表,離下車還有端事件,索性想閉了眼睛休息,可沒過多一會兒,挺聽見了一聲稚嫩的聲音。
“阿爸,阿爸,這個是大火車嗎?”
“是,你小手别亂抓,當心劃到。”
“阿爸,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可以走。”
“好,我們找個空一點的地方站着就下來。”
這對父女也帶了一挺大的編織袋,來回走了一下,陳艾卅這邊的行李架上稍微空一些,男人就抵着頭問他們的東西能不能挪過去一點,鄰座睡覺的那位醒了,看了看男人手上拎着的編織袋後,皺了皺眉,對男人說就算他們挪過去點他這個編織袋也沒辦法放上去的,至少得拿下個箱子來才行,左右又有上洗手間的人從男人身邊走過去了,對着這對父女的編織袋并不客氣,有的直接拿腳往旁邊踢踢,小女孩看得直着急。
“阿爸,他們踢我們的袋子。”
“沒事,是我們擋着叔叔阿姨的路了。”
“可是阿媽還在裡面。”
陳艾卅腦子嗡的一聲,她阿媽還在裡面是什麼意思?
“阿媽在爸爸背着的包裡,阿媽怕髒,才不能放在地上。”
陳艾卅這才注意到,男人手上抱着小女孩之外,身上還斜跨了個包,這個包就是很老式的那種斜挎包,後頭的蓋頭往前一放,就算是蓋住了,這包裡明顯有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陳艾卅有些不敢想。他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剛剛鄰座說的拿一個箱子下來他們的編織袋才能放上去的話。他站起來得突然,身上磕到了硬座前的小桌子上,直接把對面的小情侶給吵醒了,鄰座小哥也轉過頭來看着他,前後桌還有些人看向他。
“麻煩讓一讓。”陳艾卅對着鄰座的小哥說道。
小哥側了身子,把腿也并攏了,陳艾卅側着身就出去了,然後轉過身子從行李架上拿下了他的行李箱,長呼了一口氣,對着抱着女兒的男人說道,“你們坐吧,就是可能坐不了多久,我還有兩三站就到了。”
女孩兒的父親有些不好意思,“沒得事沒得事,我們放個編織袋就好了,哥你坐。”
“抱着女兒不好放行李吧,我幫你們放上去?”
爸爸還沒開口,女兒先開了口,“謝謝哥哥!”
“哎,叫叔叔。”
“不,就要哥哥,這個哥哥長得俊。”
陳艾卅扯了個笑,幫着把他們的編織袋放到了行李架上,回過頭卻看到了男人眼角有些濕潤,但他不想問,也不敢問。
在不認識童寬之前,陳艾卅覺得自己是一個非常有鈍感力的人,除了自己有興趣的事情和話題,他基本不太上心,和所有的室友、同學,以及後來的同事都保持着比較友好但不深入的交流,大家或許就知道他帥、也謙和,更多的,就不太清楚了。
别人不清楚,可陳艾卅心裡明白。
他在童寬身上見過了太多的苦難,他從來沒覺得哪一件事是童寬應該承受的。
有時候童寬在笑,可陳艾卅卻在向天聲讨。
憑什麼、為什麼要把苦難留給童寬這樣一個人。
可是不是時間久了,陳艾卅也成了那個給童寬苦難的人。
那天離開了家之後,童寬一個人在沙發上坐了多久,洗衣機裡的衣服他晾了沒,走的時候都快接近五點了吧,童寬後來睡了沒,他到底有沒有把辦公室的那棵檸檬草帶回家,如此種種,以前一個電話、一個微信都能問到的人,現在卻成了謎題。
他隻能盡量通過多做好事來安撫自己内心的不安。
小女孩的阿媽究竟留留給了小女孩多少謎題,陳艾卅不想去問。
但陳艾卅明白,她阿媽一定是不舍得留下這些的。
童寬呢,舍得嗎?
你離開家來這裡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有沒有對卅哥失望。
我對自己好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