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安返回院落的時候,撞見韓冰獨自一人向後山走去。他手裡握着一隻口琴,大概是要去祭拜他的父親。
闫冬嶽站在後院門口張望,看到陳望安出現,立刻走上來:“安安,你去哪兒了!”
“哥……”
“過來吧,大家都在前院。”
陳望安點頭跟上。
正屋裡,幾位領導坐在屋子中央的圓桌旁,側面靠窗的小方桌前,幾位年輕的同志圍在祁樂身邊,哭得不能自已。
“嫂子……都是因為我,馮處才犧牲的……
“那一晚,我們連夜趕赴西嶺車站。在候車室外面,馮處說先去幾個人打探情報。我們本來商量着讓我,跟钰山還有小林一起,馮處剛結婚,就先不要去了。
“可是馮處說,‘哪有結婚了就不出任務的道理?小常,這裡面你和林蔭都還小,連戀愛都沒談過呢,可不能死,以後有機會一定得感受感受有人陪着過日子的滋味兒。這次啊,我和钰山去!再說了,我經驗豐富,什麼沒經曆過,這點事兒,算什麼?’。誰成想,敵特早就發現了我們,設了埋伏,混戰裡馮處身中六槍,就這麼犧牲了……”
“嫂子,馮處是因為我們才犧牲的,我們對不起你啊……”
常鑫和林蔭兩人從凳子滑跪在地上,扯着祁樂的袖子就要磕頭贖罪。付钰山在一旁沒有阻攔,卻也是老淚縱橫。
祁樂把他們從地上拉起來,哽咽道:“不怪你們。他是為了祖國與人民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馮忠南的後事處理得極為草率。
密檔尚封,密級待解,他家中的老母甚至不能得知兒子真正的死因。含辛茹苦拉扯大的的孩子,期望他出人頭地,期望他遠走高飛,可再次見面,卻變成了一張連照片都沒有的光榮證。
雷婷坐在車上,看她哭得傷心,自己也落了淚。
這是她最器重的一位同志,從十九歲起就在組織上做事了。一眨眼,那個青澀的小夥子變成了血泊中的屍體,她有些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但在701,這種事實卻是常态。
生與死,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701的人無瑕緬懷過去,無法駐足不前,因為他們的肩膀上還扛着隐秘戰線的一切,扛着這個國家新生的希望和未來。
馮教官的死,讓陳望安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她找到了算題的意義,也是自己存在的意義——701每一位犧牲的英雄都有留下屬于自己榮光的權利,而不是一面無字的碑。
她要解開密碼,要讓一切黑夜裡的英雄站在陽光底下。
701北院的密檔室裡。
祁樂坐在桌前,在聽聞馮忠南死訊後的短短三天時間裡,她整個人瘦了一圈,灰白的臉龐也近乎失去血色。
眼淚好像已經流幹了,又好像從來都沒有止住過,将紅腫的眼睛盈成淺淺的湖。
昨日,雷婷思慮再三,終于将馮忠南保險櫃的鑰匙交給了祁樂,希望她在看過遺書後,能盡快走出來,重回工作之中。
但是,要“走出來”又談何容易?
祁樂把馮忠南鐵皮櫃中所有的信封都取出來,按照時間先後,一一攤開在桌子上。其中有一多半都是她的來信,而馮忠南的回信卻是寥寥。
手中的這一封已經被拆開了。
棕黃色的封皮中部是一塊白底黑字的小字條,上面寫着“馮清”兩個字,不過因為時間久遠,紙張有些發黃和破損。信紙半鋪在桌上,折痕微微上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