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内圈外談到孟格桑,2005年是個邁不過的坎,一直為大衆津津樂道。
對孟格桑本人而言,她在那一年得到前所未有的鮮花與掌聲,也跌入前所未有的泥潭低谷。世界的光鮮和陰暗紛至沓來驟然交錯,讓剛滿20周歲的她備受煎熬,差點一蹶不振。
那年4月,孟格桑主演的電影入圍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得到包括最佳女演員、金棕榈獎在内的一系列獎項提名。
消息一出,本就聲名鵲起的孟格桑更加炙手可熱。等到五月摘下戛納影後桂冠,更不得了了。
走到哪裡聽到的都是好話,見到的人無一不和藹可親。片約、廣告雜志、電視節目,各種邀請雪花一般紛至沓來,名利和财富成了唾手可得的存在。
當時她還沒從中戲畢業,依然是國家武術總隊的一員。面對突如其來的大範圍曝光和贊譽,手足無措之餘心裡不是不飄飄然的。
啊,曼神之後就是我了。
而我如此年輕,有足夠的時間繼續攀登高峰,走到前輩們亦不曾到達的地方。
那段時間孟格桑整個人陷入一種酒後微醺的狀态,走路像踩在雲朵上,然而命運的無常就在于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意外會到來。
真的是非常非常普通的一天,她以運動員的身份随隊參加在東南亞舉辦的世界武術錦标賽。
其實很多人表示過不解,已經拿到大獎的孟格桑為什麼不退役。不管怎麼看,演員比運動員輕松且來錢快,而她有成為頂級演員的天賦,甚至那時的她已經是了。
“當然是因為喜歡~”21歲的孟格桑笑起來明媚張揚,“如果有人因為我了解或喜歡中華武術,我會非常開心。”
她一直覺得泰拳、跆拳道什麼的,在中華武術面前就是個弟弟。對一部分人棄精華就糟粕,盲目崇洋媚外嗤之以鼻。希望憑借自己的影響力,讓更多人知道中華武術。
因此,哪怕摘得外人眼中耀眼無比的戛納影後桂冠,依然在需要的時候義無反顧回歸運動員身份。
隻是誰也想不到,她差點折在那裡。
千禧年後的東南亞治安遠不如現在,仗着藝高人膽大,一群人在比賽間隙知會領隊說想出去逛逛。
領隊想着是白天,他們人多,且個個都是練家子,不會有事,于是同意了。
八個人,最大的是孟格桑同出一門的師兄——24歲的嚴良弼,最小的隻有14歲還在上初中,鬧哄哄地出門了。
後來的事,有一段時間總在孟格桑夢裡上演。
她一遍遍問自己,如果一切重來,她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
答案是——
會!
不管重來多少次,隻要她還是孟格桑,選擇不會變。
東南亞雖然不如中國發展得快,也有自己的特色物品。逛到一家售賣沉香木雕和各種原木精油的店,意外突然發生。一群當地人突然叫嚷着沖進來,個個兇神惡煞,手裡拿着武器。
嚴良弼和孟格桑立刻把師弟師妹護在身後,避讓在不顯眼的角落。
在老闆談判失敗被一木倉爆頭後,事态迅速失控。陷入前所未有的大危機,幾個年紀小的吓得眼淚都出來了。
年紀最小的師妹被強行拖出去用木倉指着,當作人質逼問孟格桑等人。
大概是攪進一些不太光明的交易中了。
孟格桑暗忖。
可他們沒一個會說當地話,對方也不會說中文,無法溝通導緻事态進一步變得糟糕。
戳在師妹頭上的木倉眼看就要打開保險栓,孟格桑和師兄對視一眼,同時出手。
還記得很久以前,孟格桑問師父傳統武術為什麼不搬上擂台?
他們也搞一個類似拳王争霸賽之類的項目,傳統武術也不會如此沒落。
師父告訴她,不合适。
傳統武術是殺人術,每一招都是奔着傷人殺人去的。擂台上,在規則的束縛下,或許學過幾年散打的人便能勝過學傳統武術的人。一旦換成實戰,十個散打冠軍不一定赢得了。
所以進入現代社會後,傳統武術對普通人而言隻剩下強身健體和表演兩種用途。
從前孟格桑不懂,這一天後她懂了。
從6歲起每天都在練的招式,牢記在心的師父的教導,第一次用在活生生的人身上,場面并不好看。
領隊帶着警察和大使館的人趕到時,看到的就是人事不知的不明分子以及圍着孟格桑眼淚汪汪的自家運動員們。
孟格桑被擊中了,領隊連夜送她回北京治療。主治醫生說有一顆子彈卡在腰椎上,威力不夠沒有造成更嚴重的後果。但因為那一節脊柱碎裂,她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
“……麻煩您,幫我打退役報告。”
領隊一臉悲傷遺憾地退出病房,凄厲的哭聲隔着門傳來,聽的人心中酸澀不已。
“所以我真的打心底裡佩服你,桑桑。”想到過去,伊梨感慨不已,“那個時候,到底是什麼支撐你站起來的?”
是什麼呢?
孟格桑問自己。
大概是發現破罐子破摔的生活沒什麼意思,挑戰命運的不可能反而能帶給她無與倫比的快感。
草原的兒女生來堅韌,爸爸給他取名格桑,希望她像高原上的野花一樣有最頑強的生命力,不懼任何風霜。
她能做到。
年輕的戛納影後可能終生困于輪椅,生命之花剛盛放便迎來結束。
孟格桑一時成了小報的銷量密碼,隻要提到她的名字,再放上幾張坐在輪椅上的照片,編些似是而非的故事,名不見經傳的報紙也能銷售一空。
當事人什麼心情,沒人在意。
醫院已經不能提供更多有效治療,加上頻頻被狗仔娛記偷拍騷擾,孟格桑在傷勢穩定後拜托父母送她回武當山,回到她從小長大的地方。
師父下山接她,摸着她的頭滿臉慈祥:“做得好,格桑。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
她并沒有一直呆在武當山養傷,該劇本,拉投資,聯系拍攝團隊,忙個不停。
可惜,一聽是輪椅影後做主演,話沒說幾句就挂了電話。人情冷暖世态炎涼,就這麼回事。
孟格桑沒辦法,拿出所有積蓄,再加上父母和伊梨的傾力相助,才有了并蒂傳媒的草創班子,勉強搭好劇組。
《奔向理想城》就是在這種艱難的情況下誕生的。
坐着輪椅不知道能不能再站起來的年輕影後,畢業不久四處碰壁的新人導演,斷斷續續長達兩年多的拍攝期……
孟格桑自我調侃:“坐輪椅就拍輪椅戲,能站起來再拍後面的複健。親身經曆後的演繹該有多麼動人,沒有哪個演員比我更幸運了。”
明明是不幸,她卻當成幸運。
2008年,《奔向理想城》因為動人的故事和直擊靈魂的演繹,一舉奪得金獅獎,為孟格桑摘得威尼斯影後桂冠。
在次年拿到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項後,一舉将孟格桑推到更高的頂峰。
那一年的演藝圈星光熠熠,沒有一顆可與她争鋒。
“苦難既然把我推到了懸崖的邊緣,那麼就讓我在這懸崖的邊緣坐下來,順便看看懸崖下的流岚霧霭,唱支歌給你聽。”[1]
孟格桑做到了。
這之後她身上便多了兩處文身。
一個在曾經碎裂的腰椎處,繪了一朵代表重生的鳳凰花。
一個在左胸心髒處,“命由己造相由心生”,時刻鼓舞提醒她,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奔向理想城》大獲成功,口碑與票房雙豐收,孟格桑和并蒂傳媒賺得盆滿缽滿。嘗到甜頭的孟格桑,就此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在那個年代的演藝圈,美貌、演技、影響力都屬于稀缺資源的一種,而她一樣不缺。那不妨以自己為籌碼,坐上資本的賭桌,從此再不允許有人低頭和她說話。
反正有錢人多得是,帶誰賺不是賺。沒有張屠戶,還能吃帶毛豬不成。
“大概是天生反骨,最愛挑戰不可能,做些别人做不到的事,看他們目瞪口呆的模樣。”孟格桑眉頭輕挑,回答的話說得半真半假。
是什麼支撐自己站起來?
有趣的是,她并不知道自己還能站起來。
《奔向理想城》是她傾其所有的一場豪賭,賭的是開始也是結束。
如果她沒成功,大概不會再有演員孟格桑,隻有呼倫貝爾大草原上放牧的殘疾姑娘格桑梅朵·嘎達梅林。
膽怯嗎?
有的。
如果注定潦草收場,拿着積蓄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當然不好。
武術,演戲,她最愛的兩樣東西,終其一生可能再沒有機會觸碰。隻要想到這些,心裡就像燒着一把火,灼熱刺痛,無法平靜。
最後還是依照心意行動了。
父母也好,阿梨也好,沒有阻止反而盡己所能幫了她一把。
“沒關系,桑桑。大不了,以後我養你啊~”20歲的伊梨臭屁的揚起下巴,“我的歌還是挺值錢的是吧?”
作為少有的創作女歌手,華語樂壇新晉天後,她有說這個話的資本。
“好,以後就拜托阿梨了。”
“嗯,都交給我吧。”
所以那部《奔向理想城》對孟格桑來說不隻是電影,更是記載她重新站起來的紀錄片,也是她曾經孤注一擲的勇氣的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