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碰撞而産生的清脆音色回蕩在空曠但裝飾華美的客廳裡，組合的首領弗蘭西斯滿意地點評被送上來待客的紅茶，“出乎意料的美味。”

“奇怪的感想。”坐落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前方同樣放置了一杯恰到好處的紅茶，但并沒有做出任何飲用動作的少女帶着點困惑說道，“難道會有人招待客人難喝的紅茶嗎？”

“唔，備茶人的技術不到家這種可悲的理由，确實不應該出現在我們的茶會上，但我以為科研人員可能更偏愛咖啡之類的飲料。”作為被招待的客人，弗朗西斯坦蕩地說出了絕對會讓大部分人都皺眉的失禮回答，不過交談的另一方卻隻是很平淡地點點頭。

“除我以外的人，确實更喜歡咖啡。”抱着兔子玩偶，外表目測絕不會超過十四歲的銀發少女這樣回答，“但對我來說太苦了。”

“原來如此。”弗朗西斯不是很在意地略過飲料的話題，“請允許我好奇地問一下，這是您真正的樣子嗎？”

“雖然您是組織目前排位第一的的投資人，但當着女士的面詢問隐私還是太超過了。”少女冷淡地回答。

“就因為是投資人，才會在意這種事情——畢竟正是你們手中的技術，幫助我緩和了妻子的病情。”兩人交談的高雅客廳中央是一扇極為寬闊的落地大窗，而透過晶瑩的水晶玻璃，誰都能看清正在樓下的草坪上歡呼蹦跑的一個少女和坐在野餐墊上，正露出微笑的成年女性，她的身形有些瘦弱，臉色也是帶着些許病容的蒼白，但終究被溫暖的日光染回了些許健康的紅潤。

“哪怕你們帶給我的不過是個用幻影和電腦做出來的人偶，隻要能夠起到效果，我也不是很在乎把女兒的名字暫時借給一台機器。”弗朗西斯從容地說道，“但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

“這項技術必須可靠而穩定。”他罕見地拿出了嚴肅的神色，就像每一次與商業夥伴簽訂合同的時候一樣，“作為一個優秀的生意人，我現在甚至不關心它能不能賺錢，因為我的妻子絕對受不了第二次失去女兒的打擊，哪怕它隻是一台用來提供慰藉的機器。”

銀發少女沉默地凝視了他一會兒，半響後才垂下眼簾，“……将生者的資料輸入智能AI而得到的拟似人格和真正的活人相比，确實有其極限，相處的時間一長，就會發現它隻能在有限的内容裡做出回應，雖然我們預設的資料庫足夠龐大，觀察力和記憶力一般的普通人不太容易察覺，那也隻是相對而言，誠實地說，我們沒有信心長期蒙蔽一位母親的眼睛。”

早就有所預料的弗朗西斯了然地小歎了口氣，“雖然我不喜歡您對投資人的态度，但我喜歡您的誠實，間久部博士，起碼比滿口謊言的哄騙要好。”

“果然還是得繼續追求‘書’……”他伸手半蓋住面孔，喃喃地低聲自語。

“不過，想要得到完美的拟似人格，不，正确的說，電子化的靈魂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銀發的少女突然開口，“以您提交給我們的資料，已經足夠讓‘倉庫’生成相應的人格個體。”

弗朗西斯将手掌緩緩放下，方才還充滿了漫不經心情緒的眼瞳宛如凍結的海洋般透出陣陣寒意，“我希望您不是在對我開玩笑，博士。”

“當然不。”像人偶般缺乏表情的銀發少女輕輕撫摸起懷中的玩偶，“以您給與我們的資金援助的力度，其實應該第一時間就提出這份方案的，但直到确信您是真的為了治療妻子的病情才與我們托拉斯智囊團合作，領導人才同意将‘倉庫’的存在透露給您。”

“我以為，所謂的合作夥伴哪怕做不到徹底的互相坦誠，也不該在這種至關重要的情報上進行隐瞞。”男人的話語裡隐藏着努力克制的怒意，他姑且算是個對自己的形象還算重視的紳士，不至于做出對女性大吼大叫那樣過分的行為。

“……因為‘複活’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菲茲傑拉德先生。”雖然具備年幼少女的外形，但自我介紹為間久部博士的女性這樣回答，“您覺得需要做到哪種程度，才能算作是複活呢？複制的□□嗎？沒有人格存在的組織隻是單純的肉塊。超級電腦模拟出的拟似人格嗎？不過寄生在過往記錄上幻象罷了。哪怕是正常生長沒有缺陷的複制人，也僅僅是具備相同遺傳因子的另外一個個體。”

“這些全部的全部，都無法算得上真正的複活。”

“而‘倉庫’的誕生，正是我們托拉斯智囊團真正的，也是最傑出成果。”銀發少女始終面無表情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類似于情緒的東西，哪怕隻是一點類似于感慨般的歎息，“它是世界的另一個可能性。”

“等等，這話題的方向是不是不太對？我們隻是在讨論複活吧？”

“沒有出錯，人類是世界重要的一部分，沒有任何活着的人能夠脫離世界而存在，被摘下的果實，就算複刻了一模一樣的，它也難以繼續保持下去，因為一開始就是無根之木，已經注定會枯萎的東西。”

“所以我們創造了‘倉庫’——以現有的世界為藍本，映照于倒影中的鏡像，一個完整的，不斷發展運轉的虛拟世界。”

“在倉庫裡，我們能夠找到‘沒有遭遇意外去世的斯科蒂小姐’，是的，如您所想，雖然她是由數據構成，但那也是一個真正的，活着的靈魂。”

“如果您對電子軀殼有意見的話，也可以制造克隆身體，隻是載入會稍稍花費一點時間，并不是很大的問題。”

話說到這裡，弗朗西斯再遲鈍也意識到了什麼，他打量了一番少女的存在，“所以，得讓斯科蒂重新長一回……不，我倒是認識一位能操控年齡的異能者，所以不算太大的問題。”

“那麼事不宜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