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橫從主道中路過,心中正自疑惑。客室房門未關,裡面匆匆走出一個人影。
借着室内的燈光,他看清楚了這位“客人”。
居然是東宮内侍?
東宮内侍一人坐在客室裡幹等,早已眼皮子打架。聽到路過的腳步聲,猝然驚醒,見是世子,匆忙從椅子上起來,鞋子踩到衣服下擺,一個踉跄差點摔跤。
“世子,您可算回府了!”内侍一臉安心的感動,“殿下聽說世子去參加晚宴,心中挂念,特意遣小的來侯府候着,等着世子歸家。”
“如今您總算回府,”他看了一下房中的時計,記下時間,“亥時三刻。小的總算能回東宮複命。”
“小的這就回宮,好叫殿下安心。”
他說完,立馬朝宋雲橫行禮告辭。
看着内侍小跑着匆忙離開的背影,宋雲橫微有些怔愣。
周時揚特意派了人來侯府,等着看他何時歸家?
他受定王邀請,參加定王一黨的私宴,周時揚必定會派暗探了解宴會詳細——這一點,宋雲橫不奇怪。
可周時揚直接派人在侯府等着,監察他何時回府。如此光明正大毫不遮掩,這倒是令他意想不到。
……罷了。反正這一趟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天下人知曉,他已不再是太子黨羽。
往後周時揚愛怎麼做,随便吧。
喝了一晚上的酒,又吹了一陣夜風,宋雲橫回到房間,沐浴洗漱,很快入睡。
隔日醒來之時,旭日早已東升。
春日和暖的陽光透過窗戶,被窗棂分割成細細的光柱,照入帳中,令人身心舒暢,又讓人酥了骨頭。
他慵懶地起床,命人端來早點,房門一開,進來的卻非侯府親兵,而是一個嬌柔女子。
——東宮女官,南燭。
南燭換下宮裝,穿了一身京城貴女中時興的款式,提着一個食盒進入房中。
宋雲橫:“……你怎會在此?”
南燭:“世子昨夜不是喝了酒嗎。婢子奉殿下之命,特來給世子送吃食。”
錦衣玉食的宋世子有個嬌貴的脾胃。
倘若前夜喝了太多酒,第二日鐵定沒什麼胃口,一整天都不怎麼吃東西。
為此,南燭花了大心思,總算做出能讓他在第二日勉強入口的一些清淡小食。
“侯府雖是世子自己家,但府中上下全是行伍兵士,後廚的夥夫也是戰場上退下的兒郎,肯定做不出這種精緻的小食。”
論食不厭精,脍不厭細,還得是宮裡。
南燭将一碟碟素雅點心從食盒裡拿出,看向宋雲橫,長長歎了一口氣。
“我就說,世子您和殿下這麼多年情意,比真正的手足還親,怎麼可能因為鬧了一點矛盾,就要同殿下割席。”
“原來,這些都是你兩的計謀,假裝割袍斷義,做戲給皇貴妃一黨看。”
宋雲橫一怔:“……周時揚這麼同你說的?”
“那倒不是。您們二位的謀劃,殿下怎麼可能告知他人。可是,”南燭道,“南燭伺候殿下,伺候您這麼些年,難道猜不出來嗎?”
“我也不是那麼愚鈍的人吧。”
宋雲橫無言以對。
南燭不愚鈍,反而因身處宮闱,習慣多思多慮,習慣揣測上意。
“世子和殿下都身在王侯之家,形勢所緻,很多時候不得不和那些世家,朝臣打交道,同他們虛與委蛇。”
南燭微歎,“但婢子清楚,您從不喜歡那些虛情假意的場合。”
“倘若您隻是和殿下意見相左,生了罅隙,往後不理他了,也犯不着去赴定王的宴。還是去章台那種地方。”
她心疼又欣慰,“您捏着鼻子去赴宴,定是為了殿下去接近定王,幫殿下打探他們的機要。”
這哪是真正會和太子決裂的表現。
之前二人說的種種,她聽得迷糊又吃驚,可她現在知道了——這兩人就不可能割袍斷義!
宋雲橫:“……你怎不認為,我就是喜歡去章台,眠花宿柳尋歡作樂?”
“世子!”南燭嗔道,“南燭還不清楚您嗎。”
“你和殿下哪個不是潔身自好,不近美色。隻是出于某些目的,不得不逢場作戲,做出一些假象。”
南燭永遠會清楚地記得,世子有一次參加一個高門世家的歡宴,為了套取情報,宴會上和一個美姬卿卿我我,舉止十分親密。
那晚回到東宮之後,她卻親眼看到,世子沉着臉洗手臂,清洗和那美姬接觸過的地方,搓了一兩刻鐘,都快搓下一層皮。
清洗用的皂豆,還是她遞的。
世子從來就不喜與人接觸,怎麼可能愛去青樓,愛眠花宿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