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嚴?”宋雲橫冷冷看了他一眼,“真嘴嚴,為何把貴妃和國公的密談内容告知于我。”
“我還不知,陸統領模仿别人說話的語氣,竟有四五分相似。有這門技藝,往後不在宮裡當差了,還可去民間表演口技,也能賺上不少銀子。”
他在諷刺,陸柒卻仿佛沒聽出來,不僅渾不在意,還裝腔作勢地驚詫:“才四五分相似?我還覺得至少七八分相似呢。”
“可我嘴真的很嚴,之所以告訴世子,不是因為剛才不懂朝廷規矩,無意之中惹惱了世子,用此事作為賠禮嗎?”
“世子在我心中,和常人不同。我隻會将我所知的秘密,告訴你一人。”
陸柒的思緒極為跳脫,上下兩句話時常毫無關聯,話鋒轉得極快,且言辭輕佻浮誇。
但沒人會覺得,他隻是單純的油腔滑調,甚至不會讓人感覺他油腔滑調——
他那身氣質太獨特了。
要麼陰寒冷戾,要麼張狂招搖,但無論哪種極端,都會隐隐透出表象背後,一種高深莫測的詭谲。
就如蒼茫的雪原上,突兀綻放的一株紅梅,灼烈、恣意,紅豔的惹眼,能吸引人的全部視線。
然而那濃郁的暗香,卻深厚地混着冷雪的冰寒,似如讓人看見死亡一般毛骨悚然。
“我在你心中,和常人不同?”
宋雲橫又一次細細端詳陸柒。
他觀察過陸柒很多次,或明或暗,卻仍舊無法猜測出,那張豔麗斑斓的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樣陰暗的内裡。
“如何不同?”
“當然是……”
陸柒正輕快地說着,忽然手臂被人抓住,朝道路一旁的樹叢裡推了進去。
他驟然一怔,踉跄後退了幾步,咚的一下撞到了身後的樹幹。
還未回過神,那隻勻稱修長的手臂便從他耳根旁邊擦過,精雕玉琢的臉靠近眼前,僅咫尺之遙,能看清細密濃翹的根根睫毛。
陸柒的心跳幾乎在這一瞬間停滞。
頭腦空白地想——自己剛才,打算說什麼來着?
宋雲橫将陸柒抵在了樹上。
他二人走的是皇城中的一條小路,道路兩旁栽種了一片稀疏的林蔭。
路上沒有人來人往的熱鬧,但也有偶爾路過的宮人和例行巡邏的禁衛。零落的腳步聲時斷時續,卻從未徹底停止過。
此時,他們就在路邊的樹叢中,二人靠得極近,隻差那麼一寸,衣袍便貼在一起。
春日午後的暖陽從枝葉的縫隙中逃逸出來,照在兩人的身上,似如薄紗一般為樹叢增添了一層靜谧。
也讓交織在一起的呼吸染上了更為炙熱的溫度。
兩雙眼睛四目相對,目光中隻盛得下彼此。
一個宮女從路上經過,不經意朝樹林中一瞥,腳步猝然一頓,下意識“啊……”了一聲。
——有人在路旁的樹林裡私會,厮磨相擁。
看衣裝,都是貴人。宮女怕惹上是非,不敢再多看,紅着臉匆忙離去。
宋雲橫用眼角餘光瞟着路過的宮女,等人走後,才壓低聲音,又一次質問陸柒:“陸統領,你究竟有何目的。”
這個來曆不明,查不到底細的江湖劍客,入宮擔任禁衛,真如他自己所說,隻為高官厚祿,順便見識一下天下間最富麗豪華的皇城?
陸柒的話他信,卻隻信三分,另有七分,全是懷疑。
“你說,你将貴妃的情報告知于我,是因我在你心中和常人不同?”
“你對我動心?為何動心?”
他一隻手擦着陸柒的耳根,将人抵在樹上,另一隻手撩起陸柒的一縷頭發:“就因為我們初見之時,你被我這樣輕薄過?”
陸柒喉結滾動,嗓子有些發幹,所說的話卻依舊輕佻:“雲橫……世子,你又對我使用美人計。”
他沒回答宋雲橫的問題,反而問:“你打探我的底細,是幫你那位太子問的嗎?”
那雙桃花眼中沒有了輕浮的笑意,眼角微微上挑,便顯出一種戾氣自生的威勢和壓迫。
宋雲橫蓦地一怔,抵在陸柒腦後的手指無意識地曲了曲,而後緩緩收回了手。
心中不禁微哂:是啊……陸柒什麼底細,關他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