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橫大步朝前,果斷拒絕。
陸柒繼續糾纏:“不然世子陪我散步?”
“我來京城也沒多久,京城裡很多地方都沒去過,也不知哪兒好玩。”
“世子作為京城本地人,一定知道哪些地方有趣,不如帶我遊覽一番。”
這話漏洞百出,宋雲橫忍不住嘲諷:“陸統領來京城,再怎麼也已經好幾個月,對京城還沒熟悉?”
“可不是,”陸柒像是根本沒聽出他的諷刺,繼續裝出一本正經的語氣,“我此前沒遇見雲橫世子,對逛街遊玩沒有一點興趣。”
“如今和世子相逢,才有了這樣的興緻。”
“不是有俗話說:所往之地不足重,貴在同行人。世子難道就不想,和我一起到處逛逛,多點相處時間,加深彼此之間的了解……世子?雲橫世子,怎麼了?”
宋雲橫對不想聽的話充耳不聞,飒沓的腳步卻突然停了下來。
道路的前方,立着一個人影。
因為距離遙遠,隻能看見模糊的輪廓,但能明顯看出,人影身量颀長,腰背筆挺地立在天和地之間,霞姿月韻,如玉樹臨風。
周時疑。
周時疑為何會在此處?他居住的冷宮偏殿,應當離此處很遠才對。
在宋雲橫看到周時疑的同時,周時疑也看到了他。
二人同時駐足,隔着百丈距離,遙遙對視。
視線相撞的那一刹,宋雲橫不禁皺起了眉,而後,移開目光,再次擡腳前行——
卻改了一條出宮的道路,避免和周時疑在同一條路上,近距離相遇。
他一動腳,陸柒即刻跟上,再說話時多了幾分正經:“那人是誰?”
“九皇子,周時疑。”宋雲橫聲音微冷,“陸統領倘若想下半生安穩康泰,最好能和他結下一份善緣。”
“我向來與人為善,”陸柒笑道,“從不和人結仇。雲橫世子無需為我擔心。”
但他隻調侃了這一句,便沒再多言,隻回頭朝周時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時疑仍舊站在原地,目不轉睛看着宋雲橫逐漸遠去的背影。
這讓陸柒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快。
倘若他沒記錯,這個皇子長于冷宮,毫不起眼——殿前司需要了解的達官貴人的名單裡,沒有這個無權無勢,無絲毫倚仗的皇子。
何況他對周家那些皇子公主不感興趣,從未在意過這個連皇貴妃都不屑提起,幾乎遺忘的九皇子。
他今日才初見對方,心中卻生出一股不喜。
這個九皇子看向宋雲橫的灼熱眼神,他太過熟悉。
陸柒又轉回頭,看向宋雲橫,覺得無奈又好笑。
這個動不動就撩撥人,卻又負心薄情的美貌世子,究竟招惹了多少風流債?
“世子——”他再次調侃,“你真不需要我替你暗中解決那個新提拔的羽林衛副統領?”
宋雲橫:“我說過了,用不着。”
他曾是太子一黨,但太子的黨羽不隻他一個。
他毫不在乎,别的人不可能坐視不理。
他冷冷一哂,也不知在嘲笑誰:“你當羽林衛的副統領,是那麼好當的嗎?”
***
宋雲橫一心隻想從權力争奪的漩渦中抽身,官職卻沒能辭掉。
想着挂個虛職,白領一點俸祿也行,卻在隔日就接到景安帝的傳召。
“陛下要擺駕去天權觀參拜?”
天權觀,便是那座才建好的,位于京郊的皇家道觀。
“道觀新落成,裡面供奉着秦天君道像,陛下修道,要去進三柱香。”
傳旨的内侍滿臉殷勤,“陛下去觀中參拜,隻宣召了東宮,西宮,和極少數親信寵臣。”
“世子出身侯府,乃皇親國戚,又和太子交好,本就該代君侯前去伴駕。如今世子又擔任羽林衛統領,更該立于禦前,随天子出行。”
宣召了東宮和西宮?
景安帝向來重權力制衡,即便年齡漸老,思緒逐漸遲緩,卻還記得這一大政綱領。
太子進獻丹藥,重獲帝心,他讓太子陪駕去行宮。
但隔日就陪了皇貴妃賞花,表示西宮恩寵仍在。
明日要去道觀上香,又同時叫上東宮西宮,以及新任的兩位羽林衛副統領,哪一邊都沒落下。
宋雲橫在心中輕嗤了一聲,淡淡道:“知道了。”
内侍傳完旨,即刻回宮複命。
人一走,宋雲橫平淡的神色立刻冷了下來。
上一世,未曾出現過這樁事情。
他擔任羽林衛副統領的時間在這之後——沒有馬場裡東宮遇刺,沒有羽林衛的王統領被降職,也沒有周時揚進獻丹藥。
他為了幫助周時揚而進入羽林衛,時間比現在要晚上一年。
重生這一世,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和上一世不一樣。
——因為他行動的改變,導緻了别人的行動也有所改變?
也是,他都不會去當攝政王了,别的一切當然也會發生極為重大的變化。
不過無所謂,正好,他本就想要過全然不同的一生。
至于這次伴駕——
東西兩宮的明争暗鬥肯定有。不過有羽林衛,有殿前司,應當不會出什麼安防問題。
而他,一個挂職的副統領,就當去湊個熱鬧好了。
……
第二日清晨,宋雲橫準點去到正德殿門口,和天子親點的“近臣”們一同去往城郊天權觀。
景安帝輕車簡從,确實沒帶多少人。隻有皇貴妃,太子,定王,内侍總管,以及包括宋雲橫在内的幾個禁軍統領,和貴妃麾下的暗衛。
但除此之外,有一人令他感到十分驚詫。
周時疑居然在陪皇伴駕的隊伍中。
景安帝和周時疑雖為父子,二人卻從沒有過相處的時候。宋雲橫不懷疑,景安帝或許根本記不得自己還有這麼個兒子。
周時疑怎麼會來?
但周時疑隻在羽林衛的隊伍中,一如往常那般行事低調。
倘若不是宋雲橫和他有那樣深刻的恩怨,對他的存在十分敏感,其他人一眼晃過去,隻會以為周時疑隻是羽林衛中的一員,而非一個皇子。
宋雲橫注意到周時疑的時候,周時疑也不知哪來那麼敏銳的感覺,即刻察覺到他的視線,将頭轉向了他。
二人目光又一次相對。
周時疑俊美的眼眸中目光清亮,又隐藏着他深深的機心,這令宋雲橫感到非常不快。
因此他立刻避開了對方的視線,上了馬車,用車廂将周時疑的視線隔絕。
天子車駕離開皇城,一路朝西行駛。出了盛京西城門,再行駛幾裡,便到了城郊新落成的天權觀。
這是皇家道觀,原本就隻允許天潢貴胄入觀上香。
今日天子駕到,不僅沒有閑雜人,連觀中的雜役都得回避天顔。
景安帝入觀後,先在觀中遊覽。近臣們緊跟在他身旁,宋雲橫卻如那些普通的侍衛一樣,隻遠遠走在後面。
那些臣子要奉承讨好帝王,以獲聖心,他就不去搶占景安帝身邊的位置,湊這個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