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季洵一起吃的啊？啊挺好挺好！這學期的課多嗎，平時上課累不累啊，你們工科生上課很費腦子的吧？”

“還可以？哦還可以就好啊，千萬不要太累！也别總熬夜。我和他爸爸都不在季洵身邊，你們兩個住一起，一定要相互照顧哦！”

方傾被對面連珠炮似的叨叨搞的腦袋短路，被迫在二十來歲的年紀無師自通地一朝參透别人十幾年的過節經驗——不管是啥，全都嗯嗯啊啊地答應下來。聊到最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原來有人念叨是這個感覺，好神奇。

次日，學校宿舍。

季洵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他大學期間所有的筆記本。他把它們依次攤開，檢查，再碼放整齊放好。

桌角放着一沓信，已經全部重新看完一遍。那是季洵和父母每月一次往來的信件，全部用法語寫成。

每封寄出的信都留有複印件，每封寄來的信都被仔細留存。

“我正在追一個男孩子。我不能告訴你們他是誰，但我有一個本子是專門關于他的，已經快寫滿了。”

“他不讓我告訴别人我在追他，所以我不會說他的名字。但你們應該能看出來，我是真的很喜歡他。”

看到信中的内容，季洵立刻翻箱倒櫃找出自己所有的筆記本，碼在桌上一頁頁檢查。

隽秀的鋼筆字映入眼簾，季洵長出一口氣，在燈光下眯起眼睛。

就是這本了。

他翻到開頭，仔仔細細地讀了下去。邊讀邊咬着牙揉腦袋。

記憶湧入伴随的頭痛真是一如既往的難熬。

前面還是正常的日記，可到了後面，幾乎就全都是關于那個男孩子的了……

10.10：

今天的大學生創新創業項目小組會議結束的早，路過琴房時聽到首很好聽的鋼琴曲。隻可惜不知道名字，聽歌識曲也沒識别出來。

10.14：

一整天的實驗，機器人小車的反應速度還是慢，所幸算法優化後速度提升不少。最後比賽避障時的行進速度，我們得了第一。

10.18：

又聽到了，還是那個人的鋼琴聲。我敢肯定是同一個人彈的。看來他每周這個時間都會在這裡。

我站在門外順着小窗看了會兒，他居然是蒙着眼睛在彈！他彈的很投入，曲子也很憂傷。我沒敢打擾他。或許下次來，我可以帶上我的小提琴。

10.20：

周察宿舍搬進來個男生，聽說是休學下來的學長。周察開玩笑說幸虧他休學了，否則我的系草之位可能要讓賢。

我倒是覺得，真讓給這樣一個人，也沒什麼好可惜的。畢竟他真的很好看。但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很眼熟呢？

10.22：

我想起來了，他就是最近那個彈鋼琴的男生！剛剛在宿舍走廊撞見他揉眼睛了。雖然光線很暗，但我敢保證，那個氣質絕對是他！

10.25：

今天跟他合奏了！雖然他自始至終沒有摘眼罩。因為他說，既然在音樂的世界裡見過，在現實世界就不要再見了，免得打破了美好幻想。

我能理解他的意思，隻是難免覺得失落——好歹見過一面，我本來覺得這該是個驚喜的。

10.26：

做了和他有關的夢。。

我大概是瘋了。

10.28：

今天在走廊又遇到他了，說了兩句話。他還是沒認出我來。

我最近怎麼這麼容易傷感？

10.29：

到底怎麼回事，是因為學校裡女生太少了嗎，我最近到底怎麼啦？

可是他真的很好看。一起洗漱的時候我都不敢看鏡子……

真是要瘋了！

11.01

今天合奏的時候，他允許我走到他身邊了。

他的唇色很淺，像是沒有好好喝水。我提醒他，他倒反過來笑我。

說起來，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笑呢……

11.02

昨天又做了夢，我（劃掉）我恐怕已經不敢寫了。我現在心跳很快，身上也很熱，但大家都說今天宿舍格外冷。

11.03

最近格外喜歡坐在床上敲代碼，累了就靠牆待一會。不知隔壁的他是不是也這樣。

呵呵，想多了。周察說他一天都在睡覺。怎麼感覺他好像很不在乎自己的成績？

11.04

我大概肯定是喜歡上他了。雖然有點扯，但我确實想追他。

可我這個樣子，性格這麼…他會喜歡我嗎？

11.06

大創終于結束了。

方傾方傾方傾方傾方傾……

11.08

今天破天荒地跟他聊了一會兒，可他像是鐵了心一樣，就是不看我。我恐怕要忍不住了。

這兩天課少，要不回家給那把吉他翻出來練練？這樣是不是更陽光一些，他大概會喜歡的吧？

11.09

今天下午在河邊練了首曲子，特地挑了亮色的衣服。有女生看到我了，和她朋友說什麼我很陽光之類的。

我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天真無邪。光的亮度與角度是可以被計算的，我估算着身上光與影的比例，時刻坐在光籠罩之處，當然看起來陽光。

隻可惜，不是真的。

要是真的該有多好啊！

……

季洵一口氣看完，沉默着合上了本子。台燈暖白色的光打在他立體的沒顧上，深邃的眼窩便籠罩在陰影當中。

與此同時，方傾頂着一頭剛用吹風機吹好的頭發，臉色蒼白手指顫抖地翻出了衣櫃裡最貴的同時一看就顯得最貴的長大衣。

指尖捏着那衣服的領子。抖開，閉着眼睛披在身上。方傾深吸一口氣，抓起鑰匙一個俯沖出了門。

連鏡子都沒敢看。

上專車，直奔鳳栖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