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俊明愣在了原地。
“你……為什麼呢?”他完全不能理解:“怎麼會有目的呢?”
“你難道忘了麼?我雖然隻是個小孩,但我媽方靓影可是插足她和魏宏哲婚姻的第三者。”
說起這件事,方傾的語氣平淡,仿佛是在講述别人家的故事。
“但我與方靓影不和。而如果曉茵阿姨對我好,那麼我和方靓影的關系隻會越來越糟糕。”
“……可是?!”
“我當時雖然年紀小,卻好歹也算是魏宏哲的兒子,你的弟弟。”
“我猜,是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個長壽的人,所以才要盡力把我拉到你身邊,讓我們倆相互照應。”
聽到這裡,魏俊明有些不忍地閉上眼睛,眼皮微微顫抖。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那你為什麼不恨她呢,”魏俊明邊說着話,隻覺得濃濃的愧疚從心底裡迅速地往外滋長。
“你不會覺得她非常心機,非常沒有人情嗎?”
魏俊明垂着腦袋,幾乎是很落寞地問方傾。他現在心底裡滿是慚愧。
方傾卻笑了笑:“哥……”
“在你心裡,曉茵阿姨的形象,是不是從來都像聖母瑪利亞那樣,純粹又潔白無瑕的?”
“我媽的形象……”魏俊明仰起頭,像是在試圖穿透雲層看到天空。
“我不知道啊,”他最終歎了口氣,困惑地搖搖頭。
“她走得太早了,我……很多時候我感覺,我還沒來得及了解她。”
“不了解的話,可以根據她的經曆猜測啊。”方傾提醒他。
“曉茵阿姨海外留學歸來,和魏宏哲聯手創立了宏音公司。婚後夫妻常年不和,丈夫頻繁地出軌,又每每想要奪走她的權利。”
“在這種情況下,曉茵阿姨卻能連續多年在宏音管理層身居高位,還培養了衆多骨幹成員。”
“直到最後她生了那場病,不得已才退了下來。”
方傾說着,面帶微笑扭頭看了他哥一眼:
“能一直在那隻老秃鹫眼皮子底下生活,并且在逝世之後尚且将你我保護得這樣周全……”
“那麼,如此運籌帷幄的她,又怎麼會是個像天使一樣全無心機的單純女人呢?”
方傾這樣地說着,卻流露出欽佩與崇拜的眼神。
“你或許還記得,她躺在床上生病的那次,我從外面摘了好多野花去送給她。而她立刻就原諒我了。”
“但我當時過去,其實從沒奢望過會被她原諒。那天晚上,她的諒解來得太快又太容易了。”
“但她的話語又是那麼溫柔,手心的溫度又是那樣溫暖,叫我根本不忍心從她身邊離開。”
“于是從那之後,我心甘情願地任她調遣。當然,在以後的很多年,我也受到了她的諸多關照。”
“至于你剛才問我的那個問題,會不會恨她……我當然不會。”
“其實從很早的時候開始,她最初對我是什麼态度,以及為什麼照顧我,我都已經不在乎了。”
“就是從那次開始,”方傾說着,看了眼魏俊明:
“就是我第一次被魏宏哲潑熱茶的那次。我記得當時你也在場。”
魏俊明點點頭。
他當然記得。
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久到他已經忘記了魏宏哲憤怒的原因。
他隻記得自己站在門口,父親和母親面對面站在屋子裡,而弟弟就在母親身邊幾步遠的位置站着。
弟弟身後幾步遠的位置,站着父親那位年輕漂亮的情人。
忽然間,年輕的魏宏哲猛地從桌上端起杯熱茶,一揚手就向着當時隻有 9 歲多的小方傾砸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魏俊明隻見小方傾旁邊,自己的母親神色一凜。
下一秒,方靓影雙手抱頭尖叫着蹲在了地上,生怕殃及自己。
而魏俊明自己的母親蘇曉茵,則沖了上去,将方傾緊緊抱在了懷裡。
茶杯狠狠打在蘇曉茵的身上,滾燙的茶水潑出來,灑在了年輕女人和她懷中男孩的胳膊上。
魏俊明記得,自己當時尖叫着跑過去,哇哇哭着抱住了媽媽。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父母起這種肢體上的沖突,當即吓得哭鬧起來。
他記得母親安慰了自己幾句,然後拉着年幼的弟弟趕緊就去給燙傷了的胳膊沖涼水。
天台之上。
方傾撸起袖子,露出了自己胳膊上那塊被燙傷的位置。時隔多年,那塊傷處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當時,一切都發生得特别快,”他回憶道:“魏宏哲的茶杯沒有任何猶豫就摔過來了。”
“反應再敏捷的人,也無法在那麼短的時間内做到:預判危險、權衡利弊、上前幹涉這三個步驟。”
“我的印象裡,曉茵阿姨隻是看了那茶杯一眼,瞬間意識到不對,”
“下一秒,我就被不管不顧沖過來的她緊緊抱在懷裡了。”
“我當時其實無所謂被砸,”方傾回憶着,笑了笑:
“但曉茵阿姨吓壞了,把我抱得很緊,眼睛也是緊緊閉着的。”
“那時我縮在她的懷裡,将她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
“當她朝我沖過來的那一瞬間,她所有的動機對我而言,就全部都不重要了。”
“因為曾經有過一個瞬間,她是抛開了所有的算計,真真切切地在為我擔心的。”
“這就非常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