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說的沒錯,這次展覽的确琳琅滿目,尤其是古典油畫區,洛恩很喜歡駐足欣賞這些曆史人物的模樣和氣質,其中很多都和伊利斯存在密不可分的聯系,弗洛斯蒂作為業内人物的講解更是令人大開眼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們的藝術價值和還原準确程度并不對等。
比如梅裡特和伊妮,洛恩有幸見過兩位的真實形象,看得出後代藝術家們的作品雖然美觀,氣質的把握還算到位,但也增添了不少主觀色彩和遐想元素。符合曆史描述,三四分像還是有的,基本特征上沒什麼差錯,卻不是非常像,至少洛恩第一眼看不出來,不得不借助注解。
這屋子裡梅裡特和伊妮的畫像遠不止一副,許多伊利斯畫家都躍躍欲試地試圖親自诠釋這兩位全民偶像的形象,也就誕生了許多風格并不全然相同的作品。大家的想象存在分歧,藝術創作又需要一定程度的想象和再創造,在洛恩看來,這些梅裡特和伊妮全都長得不一樣,他們僅存的共同點是可考的史實。這令洛恩覺得頗為好笑。他佩服這些畫家出色的技巧和熱情,不過,他作為非自然世界的知情者,自然會心生一點自豪和優越感。
并不是所有人都這樣認為。實際上,洛恩發現周圍人似乎都能一眼認出梅裡特和伊妮的畫像,有些面露興奮與喜悅、和同伴竊竊私語,另一些表情肅穆,眼神中是顯而易見的仰慕和敬佩。
洛恩收束了心裡的奇妙感慨,盡量以普通人的視角、平常的心态去欣賞這些作品,就像他旁邊僞裝成人類的暴風雪——弗洛斯蒂那樣。梅裡特和伊妮作為人類生活的年代相對久遠,那時候的繪畫還不是寫實的風格,洛恩知道,他若是看到了和真人完全一樣的畫作才該感到奇怪。
洛恩目前最喜歡的是房間中心的一幅巨大的油畫,以他的身高也需要隔着點距離微微仰視才能一覽全貌。這幅作品同時包括了梅裡特和伊妮兩人:梅裡特站在左側,他穿着華麗的禮服,身姿挺拔、面容英俊,單手放在腰間的佩劍上,帶着決意的眼眸直視前方,看起來鋒芒畢露;伊妮位于畫作的右側,坐在一把鋪着深紅色絨墊的座椅上,她姿态微微前傾,視線聚焦在斜前方的空白畫布上,眼神深沉專注,不施粉黛卻依舊美麗,整個人有着一種清高卓絕的藝術家氣質,手中的畫筆和畫闆色彩缤紛,給她清雅的素色衣着帶來一抹悅動的生命力。
兩人沒有看向彼此,沒有含情脈脈,洛恩卻能看得出一種隐藏的默契和共鳴,像是命中注定會相遇相知相愛,沒有人比他們更适合彼此。或許是因為他認識他們。或許是畫家高超又難以察覺的掌控氛圍的技巧。兩人之間沒有直接的聯系,但若是把他們切割成兩幅獨立的畫作,似乎又失去了這一作品的靈魂。盡管依舊不那麼像真人,洛恩還是很受觸動。這樣的氛圍感,以及對梅裡特和伊妮性格氣質的掌握,和真人其實并無二緻,細節上的差别他完全可以無視。
洛恩環顧四周,發現在這幅畫前面駐足的觀賞者是最多的。這讓他十分滿意,轉過頭和弗洛斯蒂相視一笑。
他們還看到了很多其他名人的畫像。洛恩确信,這其中隻要是來過伊利斯的人,暴風雪肯定全都認識,這是館貓出色社交能力和不可忽視地位結合後的效果,他還是否記得就說不定了。
弗洛斯蒂簡要地向他介紹了幾位現在還活着,還和伊利斯有聯系的人物,他們全都屬于非自然世界,否則也不會擁有這樣長久的壽命。美術館裡還有很多其他觀覽者,這次的特别展出大受歡迎,吸引來許多本地人和遊客,這讓原本空間不大的幾個展區熙熙攘攘、人滿為患,如果不是暴風雪的推薦,洛恩可能不會獨自來到這種場合。因此,館貓的講解比較隐晦,有時還會調皮地使用一些指代和暗号,以免被别人發現異常…或是被當作精神失常。
“啊,這位就是F的導師。”弗洛斯蒂小聲對洛恩說道。聽起來很像某種暗号,其實是實話。旁邊的人并沒有反應,大概是把F當成了某位曆史人物。
洛恩好奇地看向弗洛斯蒂所指的方向。
畫像上的女子年齡大約不到三十歲——和F的外表年齡所差不多,甚至可能還年輕一點。
這展區裡的畫像大多聚焦于主人公的少年或者青年時期,偶爾會有中年人,或許是因為他們人生的高光就在那個年齡段,很少見到老年人或是面目醜陋、氣質平庸的存在,一言蔽之,就是一屋子的俊男美女。
洛恩不知道這位導師現在是什麼樣子。不過,洛恩好像還沒見過執意保留老年狀态的人…或者說是神,希望能保持青春靓麗大約是人的本性,就像這些美麗典雅的畫作那樣,不受衰老和死亡的影響,總是充滿年輕人的活力。
所以,說不定F的導師還是這副樣子,白金色的卷曲長發披散在肩頭,姿态放松懶散地倚在沙發上,神色卻是自信滿滿,一雙淡金色的眸子閃爍着智慧的光芒,眼神幾乎是銳利的,帶着在舊時代女性中不多見的攻擊性和侵略性,令人望而生畏,又忍不住被對方深深吸引。
導師和F的穿衣風格大不相同,當然,這也和時代背景有關。她身穿奢靡華美至極的深紅色長裙,材質細膩柔軟,上半身包括腰部是較為貼身的設計,勾勒出漂亮的曲線,胸口、袖口和裙擺上各鑲着多彩的寶石,富貴又不失優雅,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不排除畫家的藝術加工,畫像中的導師戴着令人眼花缭亂的珠寶首飾,其中包括數不勝數、形狀各異的金銀發飾,應該是個很講究的人,和她的徒弟剛好是兩個極端。
洛恩對此感到費解,他所知道的不多,但至少可以确定導師是F人生中非常重要…如果不是最重要的長輩和引路人,她們怎麼會如此不同?這讓他不禁有點懷疑自己。果然他才是那個最奇怪的人。
洛恩決定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轉頭去看旁邊的注解。
導師的名字和白金家族其他人的名字一樣長,複雜拗口,即使是洛恩也沒辦法記清楚,他十分理解F給自己取簡短帥氣代号的行為。于是,在洛恩心裡,對方就隻是白金家族的一員,真神,F的導師,算是暴風雪以及團隊的技術支援。
洛恩知道導師是蝙蝠蘭一戰尤其是喚醒程序的關鍵參與者——他看戰況直播可不是為了看熱鬧,借此機會汲取了很多有用有趣的信息,也知道F的導師大約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洛恩有些好奇,這位顯然是白金家族的衆多傳奇人物之一,她有着怎樣的故事,又為什麼會選擇幫助F走上成長進化的道路?他希望注解能提供一些答案。
冗長的名字下方是一大段文字,洛恩懷着十足的興趣閱讀下去——
【…知名學者,曆史學家,戰略家,年少有為,當之無愧的傳奇人物。不過,比起這些成就,最讓大家記住的,反而是她在那個時代中做出的相當勇敢的決定:不顧雙方家人反對,和當時另一大貴族【銀】家族的獨生女私奔,在當時引發一片嘩然…】
這倒是洛恩沒有想到的。不知道導師的私奔對象是否還活着,洛恩希望她們一切安好。說起來可能有點奇怪,F和她的導師在這方面确實十分相似:忠于自我,對于自己熱愛的事物堅定不移,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看法,有着非常勇敢無畏的性格,讓洛恩感到一絲羨慕。
【…在梅裡特一世的幫助下,風波最終散去,兩人終成眷屬…】
大家的英雄梅裡特簡直無處不在,洛恩啞然失笑。
原來白金家族不僅是非自然世界的家族,在現實世界一樣聲名遠揚,隻是在常人眼中似乎已經沒落多年…這麼說來,梅裡特在那時候就和白金家族有所往來,是不是意味着,他一直都知曉非自然世界的存在?作為國王,這倒是可以理解,洛恩知道,即便是當今,知曉非自然世界的人也有不少。有些人出于責任必須了解這方面的知識,不然實在是很容易發生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