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會因不舍的情緒停止行進,一轉眼就到了館貓臨行前的最後一天,頗有種學期最後一節課展示學習成果的既視感,洛恩也感到了一點壓力。館貓放心去參與磨練的前提,或者說是他一個人能做的,是展現出他擁有照顧、保護自己的能力,讓對方滿意于他作為一棵備受關注的幼苗,會繼續不負期待地茁壯成長。
于是,宛如一種奇異的儀式現場,洛恩赤腳站在屋子中心的圓桌上,深吸了口氣,感覺自己像是一隻靠近窩巢邊緣的小鷹,正嘗試着伸展幼小的翅膀,至于能否成功,他自己心裡也沒個定數。至于成年父母鷹,或者說是單親父鷹…布利老師,正坐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神中不無期待,也帶着父母一般的溫柔寬容,讓人很是心安,不禁生出幾分嘗試的勇氣。
片刻後,洛恩身體前傾,從圓桌上跳下,神情嚴肅得仿佛在面對萬丈深淵。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他整個人在圓桌桌面和地面之間的高度停駐,穩穩懸浮了四五秒之後才緩緩落下,雙腳踩在地毯上的時候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像是一隻輕盈的鳥兒。洛恩睜開原本輕輕閉着的雙眼,吐出一口氣,調整神色看向一旁白發貓耳的青年。
“第一次施法就能堅持五秒鐘,在神裔中都算得上是優秀的成績。”布利為他鼓了幾下掌,“洛,你終于掌握了新手入門推薦裡的所有基礎法術。有何感想?”
“全靠你的神力引導。”洛恩謙虛道。
“這麼說倒也沒錯。不過,你自己的努力也很重要。很久沒碰上你這樣讓我省心的學生了。”布利老氣橫秋地感慨說。
洛恩有些好奇,布利之前的學生都去了哪裡。他知道的隻有橘子,其他神裔都不是直接師從館貓。仔細一想,布利收學生的标準堪稱苛刻,大部分人他都看不上,他的貓生又這麼長,怕不是十來年或是更長才認下一個學生,強行把邁爾斯算進來的話,其他人估計都在磨練機制裡向着半神的方向努力呢。布利的學生越少,洛恩就越高興,畢竟物以稀為貴。
“我有個疑問,懸浮術在實戰中有什麼用呢?效果和更難學的飛行術還不一樣,如果不能飛上天打擊邪神之眼那樣的目标,我個人感覺還是在地上戰鬥穩妥一點。”洛恩學這個主要是想在停課前達成入門推薦全部掌握的成就,用自己學業上的裡程碑讓館貓開心開心。
懸浮術他嘗試了很久,一直無法在沒有神力引導的情況下成功。這一法術沒有隐匿類那麼抽象,但多少帶有改變自身屬性、正面對抗重力的屬性,對資質、法力控制和能量儲蓄的要求很高,有着進階門檻的稱号,新手一旦學會這個,基本就可以不再以新手自稱了。當然,面對館貓這個級别的守護者,對比之下,洛恩還是十分稚嫩的,新手狀态可以維持個幾十年。
“實戰用處不大,但掌握懸浮術是學習飛行術的基礎,飛行術又是最重要的自身增強類法術之一,所以懸浮術也跟着得到了很高的地位,是新手必學。”布利解釋說,“如果能以其他方式事先達到一定高度,就是變相的飛行術,可以與空中目标一戰,也可以避免墜落,是比較靈活的一項能力。還有就是,隻有學會了懸浮術,才能登上一些普通人看不見的神力造物,否則就隻能在地面上打轉,這也是所謂門檻象征意義的一部分。”
洛恩本以為這和自己關系不大。
傍晚,暴風雪答應陪他一起看書,一人一貓無言相伴了很久。等到洛恩快睡覺的時間,暴風雪突發奇想:“洛,既然你掌握了懸浮術,要不要去梅和伊的小屋看一看?”
“…”洛恩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知道梅和伊小屋的存在,因為他現在也能看見。不過——
“是不是有點突然?”洛恩猶豫着說。
怎麼突然就快進到見家長這一步了?
他之前和兩位真神見過不止一面,但是飛天小屋畢竟是人家的家…也是暴風雪的家。洛恩沒有拜訪别人家的習慣,也幾乎從來沒有這麼做過。他自認為和梅裡特伊妮不是很熟,盡管暴風雪的兩位家長似乎挺喜歡他,沒有表現得更熱絡可能是為了照顧他性格上的敏感。
“之前跟你說了有事可以找他們,總得帶你認認門嘛,不然豈不是虛假承諾?”暴風雪一副自認為很有道理的模樣,“你要是不想見他們,咱們可以不進屋,我就是想教你怎麼上去。咱們可以坐在陽台上、屋頂上,擡頭看星星、低頭看伊利斯什麼的。這是我最喜歡的晚間活動,希望可以和你分享,喵。”
這聲喵充分暴露了暴風雪的心虛,他隻有在尴尬的時候才會喵喵叫,還自作聰明地以為别人都不知道。
洛恩明白了,暴風雪這看似偶然的提議,根本就是蓄謀已久,對方一直想邀請他去小屋看看,和他分享高空中的美景,可惜他一直沒學會懸浮術,暴風雪用神術把他送上去顯得太刻意。
退而求其次的解決方案依然刻意。首先洛恩能看到小屋,伊利斯上空隻有這麼一棟小屋,怎麼也不可能認錯,其次他再沒有社交經驗也知道,正常人向認識的人尋求幫助的時候,不可能不打個招呼就直接跑到别人家裡,除非是特别好的朋友。看來,布利老師之前的解釋也是一種另有目的的鋪墊。
另外,他真的可以去到屋頂上嗎?且不說人類對高度的本能恐懼,洛恩總覺得暴風雪把他也當成一隻貓了,小屋又不是寬廣的宮殿,屋頂蹲着一隻貓沒什麼,坐着一個人就有點奇怪了。
暴風雪見洛恩面露猶豫,整隻貓散發出陰謀未能得逞的失落。洛恩看不得他這副可憐模樣,連忙道:“當然可以去,我很樂意,謝謝你的邀請,雪球,我就是有點擔心…會不會擔心打擾小屋主人的休息。”
“不用擔心!梅和伊又跑出去社交了,明早我和狼出發的時候才回來,我這一走,他們肯定不能離開伊利斯,所以才在這幾天抓緊時間去和協會的人談事情。”暴風雪信誓旦旦道。
“可是你剛才說…”
“啊!”暴風雪大驚失色,“搞錯台詞啦。我想說的是,你要是不想擅闖别人家…”
暴風雪這蓄謀已久暴露得十分徹底,連台詞都是不知多久以前準備的,好不容易記住了詞,卻因為照本宣科慘遭戳穿,洛恩努力忍住笑,認真道:“沒關系,雪球,謝謝你體諒我,我的确沒準備好拜訪你們家,無論主人在不在。但我很願意和你上去看看。”
“耶,太好了,咱們這就出發。”暴風雪心情大好,尾巴一晃一晃的,目光炯炯地看着洛恩。
洛恩收了書本,把滿心期待的大白貓攬在懷裡,邁着輕快的步伐向頂樓而去。那是他最近一次看到飛屋的地方,暴風雪沒有發表評論,說明暫時空閑着的小屋的确停靠在圖書館上空。
狼還保持着萬年不變的姿勢——坐在頂樓邊緣聽着音樂看小說,偶爾從身上搜羅小零食吃。他和暴風雪禮貌地打了個招呼,又默默轉了回去,似乎完全不在乎他們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