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消息不是你哥發的。”圖書館會議室裡,聯絡員對神裔說。
“啊?”神裔一臉震驚,随後顯露出幾分慶幸,“所以,你的意思是,這些天一直用消息轟炸我的,是…别人冒充的我哥?”
“是這樣沒錯。我們暗中找了你大哥的朋友、同事、老師和上司談話,從他們口中得到了不少信息。你的兩位哥哥最近在準備一個非常重要的考核,所以暫時‘退網’,很久都沒有登錄過社交媒體賬号,主要以電話和郵件的形式和其他人維持聯絡。你被騷擾的這一段時間裡,他們的生活非常規律,經常一整天都呆在圖書館和訓練室,這兩個地方都有二十四小時監控。我們查了監控,發現他們一直在專心複習或是訓練,幾乎沒有使用過個人電子産品。于是,我們的技術人員調查了你大哥的賬号,發現有頻繁的異地登陸記錄,IP地址追溯到市郊的一家不正規小旅店,給現金就能住,常有犯罪分子光顧,連完整的住宿記錄都沒有。我們調查了所有能查到的住客,沒有發現任何端倪,線索就中斷在這裡。”聯絡員一口氣把調查結果總結完畢,“簡而言之,我們得出的結論是,有人在冒充你哥教唆你自殺。”
“這…為什麼啊?”神裔困惑極了,“惡作劇嗎?”
聯絡員闡述調查過程的時候,神裔的臉色變來變去,堪稱精彩。他首先是感到如釋重負,又意識到自己把冒充者錯當大哥還深信不疑,不僅是不了解不信任,還帶着幾分嫉妒色彩,覺得一貫光明磊落的大哥終于不完美了,讓他當初一邊憤怒悲傷一邊竊喜。神裔回憶起自己曾經的心态,又有些困窘,後來聽聞兩位哥哥如此勤奮努力,他更是深感無地自容。
然而,情緒過山車結束之後,神裔心中隻剩下濃重的疑惑。為什麼會有人這樣做?他不過是個不優秀沒潛力也不會對誰造成威脅的普通神裔,就算是因為冒充者的壓力結束自己的生命,也隻有兩位親哥會感到悲痛惋惜,冒充者又能得到什麼?操縱别人的滿足感嗎?
“我們用技術手段還原了你們的聊天記錄,并做了些基礎的研究。冒充者為了不被拆穿,似乎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來調查、了解你們的情況,行騙的方式很有針對性,比現實世界的網絡騙子努力得多。我們不覺得這是随機事件,對方的動機應該不是純粹的惡毒和報複社會心理。再加上冒充者明顯是知道非自然世界存在的,對神裔資質等概念有着清晰的認識…”聯絡員的神色變得嚴峻,“我們的初步推論是,冒充者是個神裔或知情者,和你們有仇,或者認識你們,在以這種迂回的方式報複、傷害你們。”
神裔隐隐感到脊背發涼。這報複人的方式看似曲折離奇,造成的傷害卻是真實存在的。他被折磨了好一段時間,隻是礙于大哥的尊嚴和前途一直隐瞞。他若是傻乎乎地承受下去,遲早要被迫害出心理疾病,甚至被對方道德綁架、威逼利誘的那一套說辭影響,如對方所願放棄自己的生命。真是逃過一劫。
神裔感激地看向洛恩和弗洛斯蒂。
如果不是那場發洩式的約架,他也不會下定決心向暴風雪敞開心扉,坦白自己的事情。說來奇怪,他吐露真相的一部分原因是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另一方面是他和暴風雪不熟,那天在籃球場算是不打不相識,暴風雪信守承諾,沒有拉偏架也沒有懲罰他,神裔大約是被暴風雪的話語和行為說服了,對這位一直保護着他的館貓多了幾分認可和信任。
一時憤怒做出的勸架舉動,加上和人打了一架,居然引出一個教唆自殺的陰謀,或是缜密的複仇計劃,洛恩面上還是平常的表情,心裡卻十分意外。他當初的決定果然沒有錯,雖說後來的尴尬場面是洛恩不願去回憶的。
“冒充者居住在北方協會這邊,我們覺得這個人更可能是你兩位哥哥的仇人,如果你出了什麼事,除了你本人以外,受到打擊最大的就是他們了。”聯絡員推了推眼鏡,語氣沒什麼起伏地說,“不過,我們得調查所有的可能性。所以,你心裡有什麼嫌疑人的人選嗎?比如說,和你有過沖突、可能懷恨在心,想傷害你、甚至殺死你的人?”
“這…”神裔深沉地歎了口氣,“要說是和我有血海深仇、一定要殺了我的人,我還真說不出,伊利斯的注冊神裔們人品都還不錯,能輕易動殺心的早就關進監獄裡去了,我想館貓閣下也不會放任危險分子在外面遊蕩。至于和我有仇,但又不至于要死要活的人…還挺多的。說實話,我脾氣不太好,早年經常和人吵架、打架,現在也差不多吧,我要是倒黴了應該不少人都會挺開心的。怎麼,要不我列個名單?”
“可以。”聯絡員說,“請把确定最近生活在伊利斯的人,和不住在伊利斯的人分開列。”
神裔點了點頭,這是為了驗證以IP地址為基礎的不在場證明,還有一種可能是有人買通了黑客來報複他,這就更曲折了。
在神裔絞盡腦汁列舉名字的同時,聯絡員轉向弗洛斯蒂:“事情可能沒有這麼簡單。”
“不然你也不至于特意來一趟,”弗洛斯蒂聞言擡眸望向聯絡員,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靜,“果然還是動機的問題嗎?”
“是的。動機,必須找到動機,不然這會是個隐患。我們最擔心的,莫過于這個冒充者在尋找别的目标,他或許會成功,如果再不成功的話,他又會做出什麼?”聯絡員抿唇,神色有點不自在,“我個人無法忍受不确定性,我想館貓閣下也能理解。”
“等等,你不是說,冒充者不是随機作案,是和我們有仇的人嗎?”神裔一頭霧水地擡起頭,“而且,一般人是不會因為某個人的網絡辱罵自殺的吧,頂多是精神受挫?冒充者本來就不太可能成功,難道還會因為沒能逼迫别人自殺,就去親自殺人不成?”
“如果真有這麼簡單就好了。”聯絡員搖了搖頭,“如果冒充者有非要目标死去不可的原因呢?除了個人恩怨以外的原因,比如,利益。”
“就像是獻祭團夥那樣?用别人的生命換取資質飛躍?”神裔想到這種可能,不禁臉色發白,“他們不能直接殺了我,于是選擇這種方式,想在我自殺的時候把我獻給邪神?”
“邪教團夥沒有這樣的技術,”弗洛斯蒂打斷他道,“人隻能死一次。被獻祭是一種死亡方式,如果你已經自殺了,不能起到獻祭的效果,如果你還沒有,那和直接殺了你有什麼區别?”
“哦,也是。那…為什麼?”神裔更疑惑了。
“我們也不知道,所以這個事情上面很重視。如果排除了私人恩怨的動機,剩下的恐怕隻有利益,冒充者或許有某種我們不知道的獲利或受益的方式。”聯絡員頓了頓,從文件夾裡拿出一份資料,“從我們初步調查的結果來看,我們那邊的兩位神裔,也就是你的兩位哥哥,似乎不曾得罪過任何人,也沒有和任何人起過沖突。他們性格溫和謙虛,不争不搶,甚至有點軟弱老好人的意思,在學業和職場上能力優秀卻屢遭不順,常被更活絡的人搶走機會。而且,他們和普通人的世界完全脫軌,長期生活在北方協會内部,隻和非自然世界的人打交道。近期是考核季,所有人都極其繁忙,沒人敢請假或是遠離總部,協會内部競争很激烈,人人都在努力表現自己。我們找不到一個近期在市郊居住過的、并且認識兄弟倆的協會成員。”
“私人恩怨的可能性不大。”弗洛斯蒂為他總結道。
“是的。這次的事件疑點太多了,總覺得後面藏着什麼更大的事。”聯絡員再次轉向弗洛斯蒂,目光中帶着期待,“館貓閣下,你有什麼看法嗎?”
“我自然也沒有定論,隻有不太好的預感。”弗洛斯蒂輕歎了口氣。
“果然嗎。”
“等等,我還是沒明白,就不能是普通的惡作劇嗎?”神裔忍不住再次發問,“我在心情不好或者閑着沒事做的時候,也會做一些很傻的事情,當然沒有這麼可怕,也不會犯法。所以,可能那家夥就是很惡毒,沒有什麼具體動機,也不會受益呢?你們沒必要這麼悲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