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華壓下心頭的煩躁,強迫自己耐心開了口:“我根本就不認識他,我和他是什麼關系,發生過什麼,我全然不知。”
謝承清被氣炸了,“你還全然不知起來了!你當初騙了我弟弟的心,又騙了他的身,他生病生得那麼厲害,身體剛好就為了幫你報仇去練武,還為你吃了那麼多苦,到最後受了他掏心掏肺的好,你給我玩失憶這一套?!”
聞聲,裴晏華僵在了原地。
報仇?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忽地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似的,終于想起來問了一句:“我今年多少歲?”
謝承清“哈”了一聲,顯然是沒想到正吵架呢,裴晏華怎麼會問出這個問題,但還是遲疑開了口:“二十六了。”
裴晏華閉了閉眼。
他早該想到的。
怎麼會突然長大那麼多,怎麼江叔叔的頭發會白得那麼厲害。
怎麼會唯獨看不到父母親的身影,怎麼江叔叔對這個問題避而不答。
他早該想到的。
除了家仇,他還能有什麼仇。
瞧見裴晏華面上的異色,謝承清清了清嗓,也沒說得太狠:“算了,你趕緊給我恢複記憶,别辜負雲清的一片癡情。”
“你是他的誰?”
“我是他二哥。”
“……”
沉默半晌,裴晏華啞聲問道:“我給我父母親報仇了嗎?”
謝承清“啊”了一聲,開始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說得太狠了:“報了。”
“那就好。”
裴晏華吐了口氣,“二哥,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可以。”
他這麼懂禮貌,謝承清反而不太好意思說他了。
“你可以告訴我,我經曆了哪些事嗎?”
謝承清沉默半晌,撓了撓頭,道:“也行。”
“進去說吧。”
“行。”
……
茶水早已變得冰冷無比。
謝承清離去前的話不斷在腦中回響,裴晏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捧着臉無聲無息地哭泣着。
怎麼會這樣呢。
怎麼會這樣呢。
他怎麼沒能護好裴家,怎麼沒能護好爹娘,怎麼沒能護好姐姐呢。
他的十一年,怎麼過得這麼糟糕啊。
為什麼。
為什麼啊。
裴晏華幾乎快哭得喘不過氣來。
父親和母親的面容曆曆在目,他卻永遠失了觸碰的機會。
原來圓滿不過一瞬間,原來悲恸足以困他一輩子。
怪不得他現在變成了一個連長槍都拿不起的廢物。
腳步聲襲來。
謝雲清沉默半晌,蹲下身拿出帕子,将他臉上的眼淚擦得一幹二淨。裴晏華吸了吸鼻子,道:“我現在還不太想接受其他的事情,你先出去吧。”
“容安,我……”
“我讓你出去。”
話音蓦地變冷,謝雲清呼吸一顫,僵在了原地。
裴晏華盯着他,眸中明明泛着水光,卻又顯得那麼冰冷和無情,“我沒法接受我變成了一個連長槍都拿不起來的廢物,也沒法接受自己為了報仇委身于你,變成一個連尊嚴都不要的賤骨頭。”
“謝雲清,你能确定,我是真心喜歡你,而不是為了利用你嗎?”
謝雲清急促地想解釋着些什麼,“不是的,容安,你不是……”
“我不可能會喜歡上男人的。”
“尤其是一個見證過我所有不堪的男人。”
這句話太過傷人,謝雲清登時就僵在了原地。
一陣刺耳的耳鳴傳來,謝雲清跌跌撞撞往後退了兩步,不敢置信道:“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你想和我劃清關系嗎?”
“……”
裴晏華沒說話,謝雲清徹底崩潰了。
他踉跄着跑到裴晏華面前,揪起他的衣領質問他:
“是你說你喜歡我,是你說你隻愛我的,是你說的!”
淚水滑下下巴,謝雲清眼眶發紅,哽咽道:“容安,你再可憐可憐我,好不好,容安……”
裴晏華閉上雙眼,躲開了他的親吻。
得到的隻有拒絕,謝雲清瞬間發了瘋:“裴晏華,你現在想反悔嗎?我告訴你,來不及了!”
謝雲清攥緊他的衣領,面色陰沉得吓人。裴晏華終是有了反應,猛地推開他,嫌惡道:“喜歡你的是他,不是我。”
謝雲清盯着他看了半晌,忽地笑了,嘲諷道:“好!好得很!”
“不喜歡我是嗎?那我就偏偏要把你關起來,讓你日日夜夜睜眼看到的是我,閉眼看到的還是我!你再不喜歡我,再惡心我,為了能苟延殘喘地活下來逃出去,也隻能費盡心思用你的臉和身體讨好我!”
裴晏華怒罵道:“閉嘴!瘋子!”
“是,我早就瘋了!那又如何?!早知如此,你又何必來招惹我!我告訴你,我絕對不會放走你!裴晏華是你,裴容安也是你,你裴晏華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以為光憑一句不記得了我便會放過你?呵……你做夢!”
不知是誰先動的手。
兩人撲倒在地,謝雲清死死咬住裴晏華的脖頸,将他血管中的鮮血盡數咽下了肚。裴晏華卻渾然不知痛一般,捏着他的下巴強迫他松了口。
唇色沾上鮮紅,謝雲清冷笑一聲,聲音宛若地獄來索命的厲鬼一般:“你不敢對我動手,是嗎?”
裴晏華閉了閉眼,強迫自己移開目光,道:“謝雲清,你該死。”
謝雲清舔了舔唇,“是,我當然該死,沒遇到你我早死了。可我偏偏遇上了你,可你偏偏出手救了我。”
“裴晏華,你忘了我,你也該死。”
謝雲清說完,吐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可我又舍不得你死。”
“容安,你不要忘記我,也不能忘記我,你如果不喜歡我了的話,我一定會死的。”
謝雲清舔吮着他脖頸處的傷口,熱淚順着眼角滑落到了裴晏華的頸側,燙得他不受控制地發起了抖,“你說過你喜歡我,要跟我在一起一輩子的,一輩子就是一輩子,你不能食言的。”
眼淚越淌越兇,謝雲清将頭埋在他的脖頸,閉上眼抽泣起來。裴晏華在原地躺了許久,啞聲開口道:“三天前,我還在和父親一起練槍。”
“可我再睜眼的時候,卻到了這兒。”
“僅僅十一年。”
“我家破人亡,成了一個連長槍都拿不起來的廢物。”
“可明明三天前不是這樣的。”
裴晏華擦了擦眼淚,哽咽道:“你知道我有多希望這是一場夢嗎,我沒法接受這個,你能明白嗎?”
“謝雲清,你不要再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