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他倆尋得村中死氣最濃郁之處,與猜測的地方如出一轍,是桃雲家。
與外面不同,桃雲家沒有下雨,地面仍舊漆黑,死氣沿着院門一路鋪到了桃雲房間。
屋内,背對着藿小葉和帝則,坐着一個人。死氣聚在對方腳邊,與衣衫融合,一身衣衫浸染濃郁的死氣,衣角用血紅的顔色編織了幾朵桃花。
桌上的鏡子附近飄着幾團幽暗的火焰,仿佛照明的燭火。對方對着鏡子梳着頭發,桃木梳一下又一下,不快也不慢。
“客人來了,為何不進屋坐?”是年輕男子的聲音。
聽到聲音的刹那,藿小葉渾身發涼,猶如陷入黑暗深處無法呼吸。很快輕柔的山風環住了他,驅散逼近死亡的寒意。
年輕男子放下手中的桃木梳,徐徐轉過身:“這就是你們的能力?果然很特殊。”
明豔到天地失色的絕美容顔,然而,再驚天動地的絕色也掩蓋不住緻命的死氣,那雙黑眸隻要多看一眼,就會墜入死亡。
這不是桃雲,哪怕借住了桃雲的軀殼。
桃雲的相貌身段,在藿小葉理解的漂亮妖範圍内,面前這個人完全超脫了限制,已然到了非人非妖非魔的程度。自身氣息極其矛盾,既是永無止境的死寂,又有混亂不堪的喧嚣。
同一時間,年輕男子擡眸看向帝則的面具。
他微笑着閉上眼,任由眼角淌下了烏黑的血:“不許看?天地法則?這個面具從哪兒來的?”
藿小葉詫異,不許看嗎?
他扭頭看了又看,明明能夠看,還看得非常清楚。在帝則說的滄海和度朔山之外,面具又有新變化,多了一棵枝頭開滿了花的大樹,遠遠看着似一團粉色的雲朵。
重要的是,那棵樹的花他認識:“這是,桃樹?”
“你看見了?”年輕男子饒有興趣地打量藿小葉,“你的能力也很有意思,不過沒必要用在我這兒。我需要的,自己可以得到。”
帝則攔住年輕男子的目光,開口說道:“相傳,滄海之中,度朔之山,盤曲三千裡的大樹連接着鬼門,那是一棵桃樹。”
“是我,”青年含笑應了聲,“我的名字,桃雲。”
此桃雲非彼桃雲罷了。
藿小葉困惑:“你在度朔山,怎麼來了這兒?百花村隻有小妖村民,沒有絕世寶物,也沒有大奸大惡之徒,若是他們沒得罪你,你能放過他們嗎?”
“無害我之心,自然無事,”年輕男子語氣極淡,“我來這兒隻為處理私事,與他人無關。你們有你們的心願,我也有我的執念,道不同,所求亦不同,各過各的就是了。你們該走了,回去吧。”
回去?
眨眼間暴雨中的百花村不見了,隻剩鋪天蓋地的黑。藿小葉下意識伸出手一抓,竟抓到了幾個泛着微光的碎片。
某個畫面裡。
屋内,南竹痛得直哆嗦,吓壞了憧憬美好日子的桃雲:“南郎,你怎麼了,你别吓我。”
“閉嘴,你給我閉嘴!”南竹咬牙切齒地擠出話,一把抓住桃雲的手腕扯到跟前,額頭抵在對方的額頭,眉心光芒閃動。
“南郎,”桃雲當即跌倒在地,聲音抖得厲害,“為什麼我的身體動不了了……好難受……要被碾碎了……”
一旁,南竹稍稍緩過氣,扶起奄奄一息的桃雲,指尖勾了勾對方的下巴:“不是口口聲聲說愛我,願為我付出一切嗎?我給你這個機會付出一切,你可要好好把握。”
畫面轉變。
南竹帶着半死不活的桃雲離開了村子,去過幾個醫館後,桃雲被關進了昏暗的密室。他妖力在消散,全身皮膚崩裂,痛得直呼:“南郎……救救我……救救我……”
而南竹站在不遠處,冷漠地看着,看着桃雲從垂死掙紮到絕望咽氣,再也不動彈。封閉的密室不知何時進了風,冰冷的,似融入了幽冥的寒氣。
“廢物,果然是廢物,這點兒都堅持不住!”南竹不滿皺眉,上前踢了一腳地面的屍體。
剛碰到對方,倒地的人猛地抓住了他的腳踝。
南竹沒能站穩,一下子被拽倒在地,他一愣随即大怒,擡起另一隻腳大力蹬向突然發瘋的桃雲:“你瘋了?還不放手!”
然而根本掙脫不了。
桃雲僵硬地揚起臉,雙目呆滞。
他愣愣地盯着痛罵的南竹,擡手打暈了對方,之後就這麼拖着南竹的腳踝一步步的出了密室。
畫面再轉變。
大霧彌漫的石頭村,重傷瀕死的魇倒在巨石,呼吸愈發微弱。
一道搖搖晃晃的身影路過村口,他腳步稍稍一頓,轉向了魇的方向。此時的桃雲,手裡已經不見一路拽着的南竹。
魇突遭偷襲,傷口裡的黑色死氣在沸騰,魇快要死了。桃雲在旁邊站了小會兒,緩緩伸出手抓走傷口裡的死氣。
呆呆傻傻的桃雲一步步走出石頭村,一步步走過小藥村外,走向了百花村。
畫面結束,四周陷入了全然的黑。
藿小葉心裡發慌,着急睜開眼,隻見自己躺在床内,空氣裡殘留着淡淡的藥草味,是給梧桐制作藥丸留下的。
他側頭看向身邊,帝則也醒了,面具上沒有海水、高山和桃樹,隻是尋常的緣山夜景。
又是做夢?
夢裡有一個也叫做桃雲的家夥,長相不同一般,說話做事更不同一般,還不能直視帝則的面具,明明一直能夠看見才對。
他走時随手一抓,貌似還抓到了一點點關于桃雲的記憶。
很快,藿小葉得知了兩件事。
梧桐手舞足蹈,甩着樹枝給藿小葉瞧枝頭的小嫩芽:“爹爹,我,發芽芽!”
一夜之間順利長出了新芽。
而冬叔也過來說了聲:“百花村的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