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唐拂衣出聲叫住了她,“你剛剛叫公主什麼?”
“什麼什麼?”小滿一頭霧水,“叫公主……當然就叫公主啊。”
唐拂衣看着小滿,爐中冒出的火光落在她的眼中像是點點星子,格外明亮。
“你剛剛叫她小姐,對嗎?”
“呃……”小滿愣住,不明白唐拂衣為什麼忽然提起這個。
“之前,我們第一次在黑獄見到的時候,你也是叫她小姐的,是嗎?”
“是……是啊。”小滿道,“我從七八歲就一直跟着公主了,那個時候公主還不是公主,我就一直都是叫的小姐,所以現在有的時候私底下不太注意就會叫錯,也沒什麼事兒吧……”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驚蟄有時候也會叫錯的。”
唐拂衣輕吸了口氣,再次确認道:“所以……當你在稱呼公主的時候,也隻會叫她公主,不會叫她安樂公主,對嗎?”
“呃……你在說什麼啊?”
小滿越發疑惑,唐拂衣腦中淩亂的思緒卻是越理越清晰。
左嫣然說,長公主的貼身侍女春桃從很久以前就一直跟在長公主的身邊,而小滿亦是從很小的時候就跟在了蘇道安的身邊。
人在緊張或者情緒激動的時候會脫口而出自己記憶裡最為熟悉的那個稱呼,正如那日在獄中,以及方才在被葛柒柒“恐吓”的時候,小滿将如今已是公主的蘇道安稱呼成小姐,事實上,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哪怕是日常的稱呼,也隻會是“公主”而從來不會是“安樂公主”。
可是前幾日在殿内,“春桃”吞下那張紙條,撞劍自盡之前,她口中高喊的卻是“長公主”三個字。
這無疑是十分反常的情況。
陳秀平注意到了,所以她白日裡在冰室問出的哪些問題在他人看來或許并不重要,卻實際上于她而言是對懷疑與猜測的重要确認。
而自己呢?
若非是今日小滿無意識的喊錯了稱呼,自己或許永遠都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竅。
在為了疑惑的解決而興奮的同時,唐拂衣亦在心中暗自歎服。
她終于明白那日陳秀平踏入殿内時周身的壓迫感是從何而來,那是在漫長的歲月裡,無數的經驗與見聞沉澱而成的氣度與膽魄。
“喂,你怎麼了啊。”小滿看着唐拂衣的臉色一下子有陰轉晴,隻覺得莫名其妙,“叫公主當然是公主啊……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有問題。”唐拂衣興奮的笑了笑,拍了拍小滿的肩膀,“叫的好,小滿!”
“哈?”小滿撇了撇嘴,看着唐拂衣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唐拂衣卻絲毫不在意,她沉浸在發現真相的快樂中,就連扇風的動作都連帶着歡樂了幾分。
小滿幾乎沒有見過她這麼開心的樣子,也覺得有些驚奇,驚奇間又隐約覺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麼事兒,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原本要問的事情。
“不是,你之前說左嫣然說了什麼呀?”她有些不滿的推了唐拂衣一下,“别轉移話題啊。”
“哦,她說自己也不知道長公主的事情,夫人問了許久,她還是什麼都不肯說,我們就回來了。”唐拂衣道。
“啊……”小滿有些失望的垂下頭,“什麼都不肯說是什麼意思呀?她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唐拂衣眼中的笑意收了一些,然而小滿卻并不會注意到這一微小地變化。
“或許明日她就想起來一些什麼也說不準呢。”
“唔……真的假的……”小滿一臉的不幸,但也沒有再多問什麼。
霧氣從罐子和蓋子的縫隙裡溢出來,融進迷蒙地夜色,藥爐的火光一直亮到深夜。
待到日出時分,和暖的陽光灑滿了院子的每一個角落,興德宮的守衛匆匆趕來,敲響了緊閉着的千燈門。
“我不知道春桃是什麼時候被換掉的,想來我母親應當也不知道。”左嫣然的眼睛又紅又腫,語氣卻不再如昨日那般頹唐又尖銳,盡管依舊壓抑着明顯的哭腔,卻是有條理了許多。
“她是被人害死的,害她的人同時也想借她之手害死安樂公主,這麼做的原因,想必是想挑撥你們蘇家和皇帝的關系,幕後之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這确實是現在最有可能的一種情況,唐拂衣心想,但她卻不明白左嫣然在這個時候說這些的意義。
可陳秀萍沒有發話,她便也選擇了保持沉默,隻是靜待着對方繼續往下說。
“我知道我的母親在背着我吃些什麼,但每次她在吃這種藥的時候都隻允許春桃陪在身邊。在昨天之前,我一直以為那隻是一種來曆不正的補藥,因為她每次服用完後精神狀态都會好很多。
現在想想,或許她吃的便是你們口中所說的莊生曉夢。”
“如果是毒藥,那她自然不會向我透露藥的來曆,但……”左嫣然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還有些猶豫,但很快她便下定了決心。
“但我昨晚想了許久,又想起來另外一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