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也不想懷疑這位救命恩人,但允天遊的背叛使她心生警戒,已經不敢輕易相信除風劍心以外的任何人。
她們将将議定,一道青衣身影已經從房外沖将進來。青年男子素是從容灑脫的,此刻卻心急火燎,大失方寸的模樣,實在與平常大相徑庭。
這人正是從允天遊調虎離山之計裡脫身過來的金虞。他遠遠看見洛清依的房門大開,心中暗暗叫糟,進來看到一位陌生姑娘站在床邊,洛清依和衣倚靠在床,先是怔然,随即總算能緩口氣來。
驚覺無禮,他又立刻掩門出房去。
既然洛清依安然無恙,金虞就需要恪守男女之防。他在房外靜候半晌,等洛清依從容的整理好儀态,和那菖蒲一起坐到桌前,這才叫道,“金師兄,請進來吧。”
金虞推門進來,看到洛清依坐在桌前,似乎并無異樣,心内稍寬,但仍着急問道:“師妹你沒事吧?”
說着,環顧左右,臉色陰沉,“大小姐,你見過允天遊那厮嗎?”
洛清依悄然來往望了望菖蒲和紀飄萍,猶疑半會兒,将允天遊設計陷害她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當然隐去她和風劍心的私情不表。
金虞聽罷,臉上遍布陰沉和冷厲,恨聲罵道:“這豬狗不如的東西!他将我拖在别處,我就料到他定然沒安好心,沒想到這混賬竟然這樣喪心病狂,簡直是禽獸不如!”
金虞對着菖蒲拱手緻謝,“差幸是天可憐見,讓這位姑娘出手相助,才沒讓那厮奸謀得逞,否則愚兄有負雁師妹重托,實在是萬死難贖其罪!”
金虞也是見允天遊那小賊時久未出青樓,心裡生出疑惑,于是進樓查看,那老鸨果然心懷歹意,意圖用迷魂香害他,好在他行走江湖,早就見慣這些不入流的手段,這才未遂她道。當時他就知道允天遊調虎離山,必有奸謀,于是十萬火急的趕回客棧,直到洛清依逢兇化吉,安然無恙他這才如釋重負。
若是洛清依有什麼三長兩短,他非但有負雁妃晚所托,更是無顔再見洛師妹的面!
“公子勿需多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我輩當為。”菖蒲歎道,“可惜被那奸賊走脫,未能替這位姐姐讨回公道……”
金虞道:“師妹和姑娘請放心,這厮做下此惡,我想西南再無他立錐之地,天網恢恢,他必然插翅難逃!”
金虞想的,當然是讓洛清依禀報她的兩位老祖,以兩位劍聖的對大小姐的愛重,定然不會放過允天遊那個小畜生!
洛清依和菖蒲齊齊颔首,洛清依忽道:“對了,師兄,菖蒲姑娘想跟我們一起去安陽,未知師兄意下如何?”
洛清依暗暗向他使眼色。金虞見多識廣,正好讓他看看這姑娘的身份來曆。“哦?真有此事?”金虞也心領神會,望向那姑娘。
菖蒲笑着回道:“其實我剛好有親戚住在西原,這次就是探望她去的,恰好和姐姐同路,索性不如一道同往?”
金虞混迹江湖日久,行事看似不羁,其實謹慎防備,有允天遊前車之鑒,就連同道師兄弟尚且不能輕信,何況是這位來曆蹊跷的菖蒲姑娘?
見洛清依對他使眼色,這位菖蒲姑娘對大小姐有恩,未知她來意之前,暫且同意她同往才是上策,否則此時一意拒絕,若是傳揚出去,難免要非議他們知恩不報,行事小器。
金虞暗向洛清依點頭,道:“姑娘你俠義至此,師妹和在下都求之不得啊。”
這一路三人結伴同行,洛清依和金虞暗中觀察這位菖蒲姑娘的言行舉止,發現她當真是俠道熱腸,仗義豪邁。每每路見不平時,必要拔刀相助,頗有些初出江湖的不谙世事與剛正耿直。
她所使的兵刃是腰間的長劍與短刀,刀法疾銳,劍走輕靈,長短相合,刀劍相輔,想來能發揮出刀劍合擊的強悍威力。
當然什麼刀劍合璧都是洛清依和金虞心中推測,還從未見那位菖蒲姑娘真正施展過,因為尋常的地痞惡霸都不是她一合之敵,甚至連讓她拔刀出劍的資格也沒有。
一路看下來,二人都知道她武功高強,刀劍雙修,招法更是精妙,武功完全不遜她們,甚至或許都不在劍宗的峰主之下。
洛清依和紀飄萍百般思量,搜腸刮肚,竟也不知她是何方神聖,最後也隻道是哪家隐世門派出遊曆練的世家小姐,暗暗欽佩的同時,心中防備也去了十之七八。
一路平安無事,來至安陽,但見鎮上人家盡皆挂出白紙燈籠,出來的人也都身着素缟,洛清依和金虞不禁心中發沉,暗暗驚惶。
金虞出馬詢問,這些人告訴他,三天前來過一些披麻戴孝的江湖弟子,給許銀錢,讓他們在這七日之内白燈素缟,焚香送靈。可要問他們是哪家仙翁鶴去,卻又無從得知。
洛清依但覺心口悶痛,内心生出不安不祥的預感。随即三人縱馬揚鞭,直奔劍宗,火急火燎的直往七星頂。
未到天樞,遠見山門劍碑的劍首之上挂滿白幔,山門遍插靈旗,從第一層階梯往上,左右劍宗弟子皆披麻戴孝,素缟服喪,所有人臉上盡是凄然神傷之色。
洛清依見此,但覺心髒驟縮,呼吸滞悶,未到劍碑已然惶惶下馬,腳步踉跄,奔向山門。
守山弟子見是洛清依到,連忙上來迎拜,“見過大師姐!”
洛清依退後兩步,環顧左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衆弟子聞言,臉色煞白,慘然悲痛道:“師姐,掌門師祖他……他老人家,已經駕鶴仙遊啦……”
話音未落,洛清依如遭雷擊,忽的一陣天旋地轉,兩眼發黑,身體軟倒,随即昏死過去。
“師妹——”
幸是金虞眼疾手快,急忙将她扶住,“師妹!”
他雖然内心震撼,卻也知道此時洛清依的性命要緊,暗道一聲冒犯,即将她打橫抱起,就要上山。
劍宗弟子驚慌失措,忙在身邊維護,一面讓人去禀告老祖宗,一面将金虞向天樞峰引去。
等到金虞将洛清依帶上天樞峰,符靜慈先來看護,引起一陣騷動自不必說,待塵埃落定,金虞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早已沒了菖蒲的蹤影。
話說那菖蒲此刻卻已到了安陽街市,她的目光不動聲色,觀察入微,終是在發現那朵瓊花标記時,眸光微微清亮。
早在她發現第一處瓊花紋時,她的心思就已經不在劍宗,直至将洛清依安全送到七星頂,菖蒲就找機會悄然離去。
她回到安陽街市,尋找暗處的隐秘标識。這些标識或是刻在食攤的桌腳,或是畫在臨街的屋檐上,有些甚至紋在遊人的臂膀,她将這些隐秘的标志聯系起來,就是指引方向的路标。
菖蒲按着暗号來到一座院落,見這裡的後門緊閉,她環顧四周,确定沒人注意到此處,這才上前敲門。
先是三下長叩,接着又是兩聲短叩,門後傳來女聲,對暗号,“一夜春風來。”
菖蒲心中一喜,回道:“千花萬樹開。”
話音剛落,後門應聲而開,開門的是位年輕貌美的姑娘,見她喜道:“原來是菖蒲姐姐到了,”她謹慎觀望,忙将菖蒲放進院去,“快請進來。”
菖蒲進門,待那姑娘将後門阖上,道:“羽扇,你也到了安陽?現在這裡是哪位姐姐做主?”
羽扇笑而不語,卻伸出手指指天,菖蒲驚喜道:“是夫人到了?”羽扇微微颔首,将她引去二樓的雅間,随後退了下去。
屋裡早有一人背光坐着,那個女人衣着深紫瑰麗的錦裳,身段婀娜嬌美,黑發如緞,猶若流雲。錯飾步搖金钿,宛如星月搖曳。天庭豐盈飽滿,柳葉彎眉如黛,丹鳳明眸含情,雖以黑紗遮去半截面目,就說那身氣質神态,也知那是風情萬種的美人。
菖蒲一見此人,心裡無盡歡喜,不由近前兩步,旋即止住,作拱手作揖狀,“見過紅姐姐。”
那位富貴美人放在桌邊的玉指微收,慵懶道:“事情都辦妥了嗎?”這聲音嬌柔妩媚,當真令人如沐春風,果然襯她那風情之态。
菖蒲回道:“已經将那位平安送回劍宗,”她稍微猶疑,繼續說道,“隻是看起來,劍宗現在的情況好像并不怎麼樂觀……”
那位雖着紫衣,卻被喚作紅夫人的富貴美人淡聲說道,“風息劍聖洛天河,一命歸天啦。”
“什麼?”菖蒲神色陡震,脫口而出,“難道是九幽秘海做的?”
紅夫人輕搖腦袋道:“目前對劍聖死亡的情況,我們還沒掌握太多的情報。”
菖蒲懊悔說道,“或許我應該打探清楚情報再回來的……”
“那也不必,過猶不及。現在還不是暴露你身份的時候。”說着,紅夫人冷聲帶笑,“這麼死,倒算是便宜他的……”
半晌,菖蒲試探着問,“姐姐,我有問題不知當不當問?”
紅夫人意會,“你是想問,我們既然和劍宗有仇,為什麼還要救那位洛大小姐?”
“是。”
紅夫人沒有回答,當菖蒲以為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她悠悠說道:“因為這是上位的命令。”
“上位?您說的是……”
菖蒲的神情既是神往,也是敬仰。
紅夫人微微颔首,随即說道:“你知道嗎?天衣已經在禁關打敗了霸佛……”
“什麼?”菖蒲愕然,“難道,她真的是……”
“沒錯。”富貴美人一改慵懶姿态,眼神深邃,“隻有她才能帶我們渡過風聽崖,她是打開隔世碑的鑰匙,她會是我們新的主人,她将會成為……”
“聖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