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記起,似乎從自己有意識開始,除了黏着身為父親的吉田松陽,就是與高杉晉助相處最久,交情最深。這麼久以來,注視着他都已經成了習慣,就好像是除了他,人生不會再有第二選擇一樣。
她喜歡他。
她知道自己身上擁有着一些無法解釋的事情,就好像她本不應該理解這裡是個什麼性質的地方,本不應該知道某些方面的事。
但她喜歡他,她從未對這份熾熱的感情感到過迷惘,和被動出現的知識情感不同,這是在她自己的意識下燃燒的情感。
所以,她嗯了一聲,然後擡頭望進了他的眼中。
“晉助,抱抱我吧。”
屋内的溫度似乎越發灼熱了。
然而人的悲歡并不是相通的,就在這邊濃情蜜意之時,另一邊他們離開的長桌卻是浸滿了壓抑的傷感。
遊女們早就知趣地退下了,音樂聲也停了,而坂本辰馬卻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卷毛一杯又一杯,到底有多少杯酒下肚了。
自從高杉晉助帶着吉田輝夜離開後,他就敏銳地注意到了坂田銀時異樣的沉默。
沒有左擁右抱,沒有口花花,就好像這裡并不是遊廓,他也并不是來找女人玩樂的,仿佛,仿佛這裡隻是一家酒肆,他坐在能看見窗戶的地方,望着緊閉的窗戶一杯,一杯地不斷地喝酒。
坂本辰馬注意到了他的不對勁,于是悄無聲息地選擇了留下。
而桂小太郎或許一開始的确是同樣的原因,但到了現在即使他雙眼睜圓,熟悉他的人也清楚這位已經睡着了。
坂本辰馬想,再也沒有像他這樣體貼知心的好友了。
他佯裝醉态,摟着一個遊女,另一隻手端着酒盞。
“啊哈哈,金時,你是怎麼回事啊,這張黑臉可是要把這裡的女士們都吓跑了啊。”
但坂田銀時并沒有承他的情。
“那你帶着她們離開這裡呗,順便把那邊睡着的假發也一并帶走。”
本來就冷的氣氛一下子更冷了。坂本辰馬扣扣自己的卷毛,揮揮手讓遊女們離開。
“怎麼了,金時,和在遊廓這個樣子可不行啊。在遊廓和矮杉選中同一位女性,結果自己沒被選中後還借酒消愁,說出去可是會讓士兵們笑三年的啊,啊哈哈。”
他特意說的模棱兩可,也是在故意試探對方。
暖黃的燈光下,坂田銀時紅色的眼睛仿佛也被襯着有了别樣的柔情,可卻又讓人無端想起每一次作戰後,在戰場上一片屍體中,保持靜默的白色身影。
——大抵,是同樣的孤寂吧。
“是啊,你說得對。”
他看見這個男人一點也不符合自己形象地嘲弄地笑了一聲,然後又繼續望着那扇閉合的窗戶。
“一直望着望不見的月亮賞月,也很蠢吧。”
啊,果然是這樣。
坂本辰馬内心哀歎一聲。
世間多少愁,離不開情愛兩字?
他直接走到了坂田銀時的旁邊,哥倆好地攬着對方的肩。
“蠢就蠢吧!人生的很多選擇都是不講道理,不講理智,人類就是容易犯蠢,更何況,金時你本來也沒多聰明。”
坂田銀時總算是勾着嘴角無聲一笑,拳頭不輕不重地錘在坂本辰馬的身上。
“你這個啊哈哈才蠢呢。陪我喝酒。”
他倆一杯又一杯地下肚,開始吐槽些軍旅生活,吐槽着過往的事。然後都喝得醉醺醺,喝得滿面通紅。
最後他們倒在地上,靜默了很久。
然後坂本辰馬開口。
“他們是互相喜歡的,我看的出來。”
他一直沒能聽見坂田銀時的聲音,轉過頭想去确認一下對方是否已經入睡。
——他并沒有。
明明看臉就是一副喝醉了的模樣,可那雙眼睛卻又閃着格外清醒格外認真的光。
坂本辰馬一下子就忘了言語。
他從那雙眼睛裡,分明看見了不認同。
他想起對方的話——
“一直望着望不見的月亮。”
他忽地就想,或許這句話翻譯過來就是——
“我一直都在注視着她。”
所以,并不認為他們是真的互相喜歡。
那麼,究竟是觀察敏銳善察人心的自己是正确的,還是一直注視着這對情侶的他是正确的呢?
坂本辰馬突然笑了出來。
那麼,就拭目以待吧。
隻不過,無論是高杉晉助還是坂田銀時,他都不希望再有這樣一個哀傷的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