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愔識出此女所跳乃驚鴻舞,席間衆人初時為舞姿所驚,滿場寂然,回過神來掌聲如雷,玉瓒擊桌之聲震徹華夜。
高台上諸女退盡,唯餘抱瑟一女,驚鴻照影來。
一舞向終,又取懷中錦瑟,撥弦之聲如擊玉磬,以此收束。
此非樂坊,賓客不得以紅绡相擲,似欠風流。便有人帶頭将杯中酒液飛灑湖中,以表溢美之情。
餘者紛紛效從,一時與水榭相接的湖面盡染朱色,漣漪頻頻,醇香彌漫。為燈彩一照,鱗光躍金。
人皆空盞,虞愔手中的玉瓒尚餘半盞美酒,此時便一飲而盡。
再看廊亭那端,那人不知何時已經離席,酒菜未動,桌綢如新。
歌女謝幕,琉璃燈黯,衆賓頓覺心頭空空如也,山珍佳肴入口也味同嚼蠟。始知心緒仍被伶人的瑟音舞姿牽引,撥弦低腰,一舉一動,早已深入人心。
席間忽有禮官前來相告,說陛下有意請世家貴女于教坊司演奏之後,登台獻藝,以增宴飲之樂。是故前來征詢虞氏二位小姐的意思。
虞愔不置可否,虞瑾見狀,撫了撫腰間父親所贈的佩劍,于是上報了個舞劍的曲目,名曰《破陣》。
禮官記下,着教坊司排備,複看向虞愔。此間,虞愔見虞忌亦看向她,目光中不乏厭惡,于是淡漠地轉頭,輕歎一口氣,對那禮官道:“我清彈一曲,教坊不必特意籌備了。”禮官稱是。
當先登台的是王氏小姐王嬛,王嬛于湖心高台之上,為宮宴作賦文一篇,引經據典、逸興遄飛,将大齊之隆盛淋漓道盡。此番才情本該為諸君稱道,奈何靡靡舞樂在前,人性又耽溺聲色,衆賓對王嬛作賦并無太大興趣,隻是懼于其父王岚權勢如日中天,假意逢迎了幾句,便皆自顧飲酒、及時行樂。
居次登台的據說是沈貴妃的侄女,那女子怯弱柔婉,似是被強推上台的。登台後,也隻清唱采蓮歌謠一曲,音色平平,倏而唱罷便怯生生退去了。
其後還排有幾位世家貴女躍躍欲試,預備在天子面前名動華筵,才驚四座。虞愔見南衡仍未歸席,不覺心生疑窦,便也悄然離席。她沿着廊亭繞湖半周,轉到高台之後,方發現一條石徑從台後通往岸上,供表演者上台或退場。
岸上嶙峋湖石形态各異,堆疊在一處,大成規模。幽幽月色将湖畔枝杈投影其上,狀如鬼爪,夜裡黑黢黢的,此處卻也是個藏人抑或交換陰私的絕佳之地。
虞愔暗暗摸到湖石之後,見石間打了許多洞道,可供一二人穿行,便分拂開依壁垂落的枯藤枝蔓,才潛行數步,果然聽見一道男聲。她忙止步,閃身藏于石塊凹縫裡,想要再細細分辨,卻隻聽見一女子低低啜泣。
石道迂回兩折,便又通往外界。此處有一方空地,四周為藤枝所掩,頗為隐蔽,而此時在此飲泣的正是方才湖心抱瑟跳驚鴻舞的伶人。
她一襲紅衣,本如榴花欲燃般驚豔,而她卻親手狠命撕扯遍身的紅色,裙幅已然毀裂,她卻猶不能餍足,洩憤一般重複撕扯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