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亂的心跳,急促的呼吸,楊虎躲在走廊的箱子後面,聽到身後傳來殘忍的厮殺之聲。
他的太陽穴不可控制地突突直跳,寬面大刀緊貼在他腰間,他卻不敢沖出去救自己的人類同伴。
楊虎智力并不突出,之所以能在衆多無限流副本中混得如魚得水,靠的就是他一身蠻力和手裡這把大刀。
“食鬼的老虎”是那些仰慕他的玩家對他的尊稱,他向來懶得思考太多彎彎扭扭,隻需提刀砍人便是,因此,不需要刻意解密的初級僞人副本是他最喜歡也最熟悉的副本,他閑來無事會下初級僞人副本刷積分。
然而,這次過後,楊虎可能永遠都不會選擇這個副本了。
半個小時前他剛從僞人手上救下即将被殺死的真人玩家,還未來得及跑到大廳避難,便遇到神秘僞人攔截。
那僞人戴了副純白面具,看不見臉,但他的身姿和步履節奏卻像極了副本中某位玩家。
楊虎隻覺眼熟,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來到底像誰。
僞人看似溫文爾雅,說出來的話卻透着不屑和蔑視。
他指着楊虎身邊的真人玩家:“把他留下。”
又對着楊虎,話語含笑:“你滾吧,我不殺你。”
楊虎何時被這般傲慢對待,當即往玩家身前一站:“滾什麼滾,今天我倒要看看該滾的是——”
“呃!”他話還沒說完,甚至沒有看清眼前僞人有任何動作,隻感覺到身側一涼,楊虎不可思議地往一旁看去,隻見自己健壯的肩膀被劃開兩個手掌寬的長痕,鮮血濺出,染紅了他半邊衣服。
“哐當!”兩聲,手瞬間脫力,寬面大刀徑直落在地上,一股莫名的恐懼湧上楊虎心間。
面具僞人收回了動作,側身角落閃過一截極其亮眼的銀光,楊虎雙眼瞬間瞪大,那東西是什麼他絕對不會認錯——
“三大武器……你到底是誰!”
他連那僞人的動作都看不清,又如何與之相鬥。
這是絕對實力的碾壓。
他咽了口唾沫,身體不自覺地往後退去。
而且那僞人竟然有那武器……
“滾。”他淡然說了一聲,同時,原本還躲在楊虎身後的玩家不知何時移到了面具僞人的面前。
脖頸被面具僞人死死掐住,玩家的臉色由紅變成白又再度烏青。
隻聽空氣中傳來一聲“呃啊”的骨頭斷裂聲,玩家頭無力偏倒,竟被活生生掐斷了喉嚨。
系統播報聲音響起。
[數據更新中,人類确定死亡,僞人即将替代人類]
怎麼會有這麼強的僞人……這副本還怎麼通關?!
楊虎拖着半邊還淌着鮮血的胳膊,縮在過道角落,心如亂麻。
另一邊,穿過狹長幽暗的走廊,剛被面具僞人殘忍殺害的玩家屍體還在生理顫動。
僅剩的三根手指浸在濃稠血液裡,上半身留在冰冷的地面瓷磚上,下半身懸挂在天花闆,被撕開的腹部中滾出的人腸在空中左右晃動着。
在暗處,一團血黑的不明物正在成型,不過幾個呼吸間,已經長成和先前地面死亡的人并無二般的模樣。
此刻過道隻剩下一灘雜亂腥臭的血迹,新生的那人端正立在走廊中間,手指顫動着撫摸自己的側臉,人身溫熱的體溫讓他激動地忍不住流下眼淚來。
“我是人,我是真人,我是,我是活生生的人……”他面容扭曲,笑意璀璨,“隻要你不在了,誰能知道我不是你……不對,我就是你,你不是什麼特殊的存在,随時可以,可以被替代……”
大量數據植入他的腦海中,玩家所經曆的一切如潮水般襲來,他閉目緩緩接受着這一切,快速地浏覽屬于他人生的“劇本前言”。
短短幾個呼吸間,他已經從情緒波動明顯不正常的“初生”僞人變成了擁有原主完整記憶和行為習慣的“一等一複制品”。
而那幫他變成僞人的神秘面具僞人早已消失不見,那人站在原地,内心泛起疑惑。
既然同為僞人,又為什麼要離開?
……
楊虎跌跌撞撞跑到大廳,剛一進大廳門就聽到有人在吵架。
“花積分看的事後影像回放?!你積分多到花不完了?”
“這件事有什麼好隐瞞的,你藏着掖着幹什麼?”張斂背挺得筆直,坐在木凳上,嘴唇輕抿,聽李子越繼續罵他,“我真想把你衣服全扒了,看看你是不是僞人,我真的很懷疑。”
張斂一聲不吭地聽了一路的罵,終于聽到點自己可以做的了,沒有任何猶豫,他手再度伸到白襯衫最上端紐扣處,開始解扣子:“好的。”
“幹什麼!”李子越瀕臨炸毛邊緣,“好的什麼好的!”
李子越以為自己在無限副本摸爬滾打了好幾年,沒有養出點城府也修了些淡然自若,沒想到他道高一尺,張斂魔高一丈,處處把他克制。
再加上一旁捂嘴偷笑的孫遠誠和初來乍到還看不懂氣氛因此不敢笑的餘宇,李子越火氣勝過天,看着張斂的眼神愈發嚴厲。
“穿好衣服!”
“好的。”張斂非常聽話地将扣子扣了回去,又繼續端坐着,看着李子越,眨了眨眼。
李子越自知和張斂講道理不亞于對牛彈琴,純純吃力不讨好,遂不搭理張斂。
然而他越想越氣不過,覺得自己吃了啞巴虧,于是轉到一邊準備做張數學卷子消消火氣。
此刻,直播間卻有人提出了疑問。
【為什麼主播這麼快就“原諒”張斂?張斂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啊,這也太離譜了】
【就是,主播先前對待楊虎那麼謹慎,現在對張斂反而寬松,不會是色令智昏了吧?】
【算了算了,這個直播間沒啥看頭,本來我還想看看初級僞人副本還能鑽出什麼幺蛾子呢,主播這個水平……大家都走吧】
一片質疑的彈幕飄過,直播間觀看人數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不一會兒又回到一百上下。
李子越沒太管這些彈幕,畢竟本身他就不靠直播間流動觀衆吃飯。
熱度這東西,來得快,也去得快,太在乎隻會不斷内耗自己。
他隻在屏幕上打了幾個字:我打不過張斂。
剛才張斂就算胡說一個理由,李子越也會默認過去,原因相當簡單粗暴——張斂武力明顯高所有人一個檔次,他除了點頭說好,還能怎麼樣呢?把張斂吊起來揍一頓?或者直接對張斂冷臉,和他劃清界限?
張斂同意倒還好,不同意直接掀桌子,在場誰有能力阻止他?
李子越這才意識到,自己以前暴力通關時隻顧着爽了,身邊不知道有多少玩家看他不順眼,恨他恨得牙癢癢又不敢對他動手。
如今是風水輪流轉喽。
對于張斂,試探還是要試探,沒有系統播報的鐵認證,張斂在李子越這邊依然是個問号身份,不可能轉正為好人牌,隻是不能硬着來,要先順着張斂的行為,後續再探。
就目前看來……
李子越狀似不經意地瞥了張斂一眼。
張斂似乎對他們有一種莫名的善意?
李子越想不明白。
張斂受氣包樣坐了一會兒,一聲不吭。
被李子越罵是小事,如果李子越問他,那麼多影像回放,為什麼偏偏選擇他那段,張斂是無法回答的。
好在,李子越似乎沒有發現這點漏洞。
張斂得了便宜還想賣乖,他安靜地思考了會兒,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張試卷,也在慢騰騰寫着。
李子越視線瞟過去。
百年難得一見,他以為這個世界上隻有他一人會帶作業進副本,沒想到張斂也深陷學習的苦海中。
登時心裡平緩了些,見張斂的眼神也不自覺染了些同病相憐的心心相惜。
好吧,學多了是容易發瘋,先前張斂的那些怪異舉動,還是不和他計較了好。
李子越做數學大題隻寫關鍵步驟,一道大題通常就寫兩三行一筆帶過,一張數學卷子很快被他搞定。
做完數學試卷的李子越隻感覺到一陣神清氣爽,于是決定趁着狀态好再寫道英語改錯,不料他在衆多試卷中翻了一圈,卻連自己寶貴卷子的影子都沒見到。
此刻,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李子越的内心。
“張斂……”他再度咬牙切齒,“你做的……是什麼試卷?”
“英語。”
張斂老實回答。
李子越心裡咯噔一聲,心已經死了大半。
等他看到那張已經被張斂寫得滿滿當當,甚至連作文都給不放過的英語試卷時,李子越決定先忍,再忍,最終是忍無可忍,瞬間爆發。
“張斂你有毛病是吧,你沒事做别人試卷幹什麼?”
天知道李子越多喜歡做語文和英語作業,他甚至會拿用命下副本賺來的寶貴積分去換英語、語文必刷題,這下張斂好心辦壞事,毫不知情卻精準地順着李子越的尾巴往上踩。
眼看李子越怒火愈烈,一旁嗑瓜子看戲的孫遠誠終于良心不安,跳出來勸架。
“哥,”他站在兩人中間,一臉高深莫測,先看向李子越,“有人替我做作業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張斂哥也是一片好心,這不想着您老人家即将迎來第九次高考,學業繁重,作業繁多嘛,張斂哥也是替您排憂解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