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之後,葉凡和爸爸拖着略顯沉重的行李,在北京站緩緩地下了車。北京站外,人來人往,喧嚣聲此起彼伏。葉凡擡起手,用力地揮了揮,攔下一輛當地的出租車。
“去北京首都國際機場!”葉凡大聲說道,随後和爸爸一同坐在了後排。車子緩緩地啟動,慢慢地開出了車站。葉凡坐在車上,目光有些呆滞,手裡開始無意識地攆着那支鋼筆。那支鋼筆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黑色的筆杆光滑而細膩,他不禁想,也許上面還殘留着漣漪的指紋,也許還有她指尖的溫度呢?誰知道上面還會有什麼?那些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或許是她的牽挂,或許是她的祝福。
反正,不知不覺中他開始想念漣漪了。此時此刻,她應該已經在音像店裡開始忙碌地向顧客們介紹新的 CD了吧。她或許正微笑着,耐心地為顧客解答疑問,那笑容如同春日裡綻放的花朵,燦爛而動人。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如同山間流淌的清泉,為顧客們帶來愉悅的購物體驗。而自己,卻即将遠離這片熟悉的土地,奔赴未知的遠方。葉凡輕歎一聲,望向車窗外不斷後退的街景,心中滿是離愁别緒。
車子開出去不久,或許也就是轉了一個彎兒吧?原本寬坦的六車道,在眨眼間變得水洩不通。各種車輛如密密麻麻的蟻群,擠成了一個難以解開的疙瘩。前排的司機師傅眉頭緊皺,嘴裡不停地嘟囔着,似乎有些煩躁不安。窗外的喇叭聲此起彼伏,響成一片,仿佛是一場混亂無序的交響樂。
遇到這種場面,司機急得直跺腳,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爸爸也焦急地頻頻看表,嘴裡不停地念叨着時間緊迫。隻有葉凡自己,在車裡默默地祈禱:“堵吧,堵吧!從首都機場一直堵到東四環才好呢?”他的心中懷着一絲隐秘的期待,如果真的這樣一直堵下去,他就會誤了飛機。要是改簽的話,他們就有可能又要返回内海。那樣的話,那幾天他還可以去音像店去找漣漪,把那些在分别時沒有對她說完的話,一股腦兒地都說出來。他在心裡反複排練着那些話語,想象着她傾聽時的表情。他堅信,話後一定能得到她的回應,不論這回應對于他來說是好的或者壞的,他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以做出相應的選擇。哪怕是被拒絕,他也覺得至少自己勇敢地表達了内心的情感,不會留下遺憾;若是得到了肯定的回應,那将是他夢寐以求的美好結局,他會緊緊抓住這份幸福,絕不放手。
以前,葉凡曾經有過無數次諸如此類的幻想。在那些幻想的畫面中,充滿了各種奇妙而美好的情節,然而,沒有一次是真實可實現的。那些如夢如幻的想象,就如同五彩斑斓的肥皂泡,雖然絢麗卻總是一觸即破。這一次,也不例外,他滿心期待的堵車誤機并未成真。
車子在機場高速路上堵堵停停地前行着,每一次停頓都讓葉凡的心提到嗓子眼,每一次啟動又讓他懷揣着一絲僥幸。然而,當他終于來到 T3航站樓時,竟然發現時間還很富裕。
他把行李一件一件地放在機場的四輪推車上,那車子的模樣就好像超市裡常見的購物車。起初,他本以為推起來會很容易,畢竟看起來構造簡單,操作應該不複雜。但當他真正一上手,卻覺得那車子沉重無比,根本推不動。他站在原地,滿臉的困惑與無奈。
環顧四周後,他發現其他人都能輕松地推動推車,于是他模仿着他們的動作,用力把推車的手扶杆向下壓,這才使得推車緩緩向前走。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土啊,仿佛是一個剛剛走進繁華都市的鄉巴佬。什麼都沒見過,什麼都沒經曆過,這種尴尬和局促的感覺,很像是當年在上海時在咖啡自動販賣機前拿了一個空杯子的張濤。那時的張濤也是如此的茫然無措,面對新奇的事物不知如何是好,而如今的自己,竟也陷入了同樣的窘境。
在那個瞬間,葉凡的腦海中猶如劃過一道閃電,忽然産生了一個堅定而決然的想法。既然命運的車輪已經注定他避免不了要離開,要踏上這未知的旅程,那就索性痛痛快快地走,勇敢地去闖蕩,去探索,去擁抱更廣闊的天地。去看看,去更大的世界看看,用那個馬來西亞周伯伯曾經說過的話就是“不能讓自己成為井底之蛙”。
他的内心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充滿了對未來的渴望和憧憬。他要去更大的世界,要去學習英語,去感受那流暢優美的語言所帶來的魅力;要去學習日語,去領略那充滿細膩情感的文化内涵;要去學習韓語,去探索那充滿活力和時尚的潮流風尚……甚至那些世界上很少人用的馬來語,他也決心要去掌握。
有了這些想法後,葉凡仿佛被注入了無窮的力量,開始健步如飛。那個原本沉重難推的推行李的車,此刻在他手中也開始變得自如起來,仿佛與他融為一體,成為了他勇往直前的夥伴。
站在機場裡正在迷茫的不知道出境入口的葉凡爸爸,似乎已經被他落得好遠,好遠。葉凡回頭望去,隻見爸爸那略顯滄桑的身影在人群中顯得有些無助和迷茫。這個時候他感覺他已經和爸爸不在一個世界之中,爸爸仿佛還停留在過去,還是那個在内海陪伴他從小到大,給予他溫暖和庇護的那個人。而他自己,已經在内心的渴望和追求中發生了改變,他不再是那個依賴父親的孩子。他覺得自己屬于整個世界,屬于那看不到邊界的未來。那未來充滿了無限的可能和挑戰,等待着他去征服,去開拓。
“這可怎麼辦啊?我就說不要帶這麼多東西!帶着錢去哪裡買不就行了。”那位父親眉頭緊皺,滿臉的不耐煩,聲音中帶着明顯的惱怒與抱怨。
“可是不戴東西的話,我才能帶 800美元離境,到那又要買東西,豈不是剩不下多少生活費?”女兒的聲音帶着些許委屈和焦急,她緊緊咬着嘴唇,眼神中滿是憂慮。
“你在稱稱,實在不行找王先生想想辦法。”父親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依然透着無奈和急切。
這段嘈雜的對話聲如同一陣不期而至的狂風,打攪到葉凡,同時也無情地打斷了他腦子裡正在翻騰的那些事情。對話的人是一對父女,女孩兒是他先前在留學公司的辦公室裡看到的那個,就是臉上有雀斑的那個女孩兒。之前葉凡沒有注意過她的父親,而這次他看得認真一些。那位父親前額有些微秃,在燈光的映照下,那片光秃秃的額頭顯得格外醒目。他的面色黝黑,仿佛被歲月的風霜深深地侵蝕過,從外貌判斷,年齡上應該與葉凡的爸爸相當。然而,他的面容很淡定,仿佛經曆過無數風雨,已經練就了處變不驚的本事。那些焦慮更多地反應于他女兒的臉上,女孩兒的眉頭緊蹙,眼神慌亂,雙手不停地擺弄着衣角,顯得局促不安。
在他們的聊天過程中,葉凡知道了女孩兒的名字叫素薇,她跟自己來自于同一座城市,要去的也是同一個學校,就連所學的專業也是相同的 JAVA。這奇妙的巧合讓葉凡不禁對這個女孩兒多了幾分關注,心中也暗自揣測着在異國他鄉的校園裡,他們之間是否會有更多的交集。
素薇的顧慮重重,根源就在于她那堆積如山的行李。要知道,可免費托運的行李大概是 25kg,而每超出 1kg就要付出一定數額的美元。葉凡好奇地在她的那堆東西裡探尋着,隻見裡面有一個松軟的枕頭,五顔六色、款式各異的無數件衣服,以及款式繁多的無數隻鞋子。僅僅是粗略地目測下去,顯然已經超出了規定的重量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