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蒲衣不能動,眼睜睜看着蕭蘭夜率先體力不支而倒下,顯然他已經身陷幻陣,忘記自己是個修士的事。
更令人擔憂的是蕭錦詞,他一直沒倒下!
殺戮道自然是愈殺愈勇,也正因此玉蒲衣更加擔憂他會走火入魔。
這一場戰争下來,會不會他的腦子裡就隻剩下殺戮?
玉蒲衣心急如焚,眼看着一波又一波異族人沖向蕭錦詞,他渾身浴血,每一次都是在用性命揮刃。
其實隻要蕭錦詞神志清醒一絲便會察覺,如若是普通的異族,見到他這種大殺神,早就會吹起退兵号角,哪裡會讓人一直上,後面還是無窮無盡的勢頭——
黑雲壓城,玉蒲衣竭力抵抗幻陣對他神識的禁锢,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哪怕,哪怕說句話也好啊!
蕭錦詞的身體已經傷痕累累,他沒有铠甲,身上的法袍在幻境中便和破布衫沒什麼兩樣,碎裂的爛布條狼狽挂在他身上。
“蕭錦詞——”
玉蒲衣在心底大聲呼喊着他的名字,卻根本無法發聲。
他需要一個契機。
現在幻境的全部重壓都在他一人身上,布施之人的靈氣亦在源源不斷的消耗,比如眼前源源不斷的異族士兵。
他們不斷被蕭錦詞擊殺,就需要靈氣重組。
玉蒲衣雙目溢血,直直望着蕭錦詞。
他能殺到對方靈氣空擋,為他博得一個反擊的機會嗎?
或者——
玉蒲衣的唇角溢出血迹,隻是任他如何努力,也沖不破這牢籠。
或者,蕭錦詞能想起他,也好。
吓一吓這暗處之人,重新分配靈氣鎮壓蕭錦詞的神智——
隻是,蕭錦詞會想起他嗎?
……
……
此刻的蕭錦詞不完全是蕭錦詞,因為他憑空多出段記憶,記憶的主人是蕭蘭夜。
流浪兩個城池的小少年居然碰到了願意接納自己的家庭,小少年的視角已經有些模糊,老夫婦的臉卻很清晰——
“阿夜,你哥哥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啊,就跟着父母往北逃了,爺爺奶奶老咯,跑不動。”記憶中的老者似乎神智有些問題,有時甚至會将小少年錯認成自己的小孫兒。
小阿夜很羨慕。
奶奶就很清醒,告訴他,是爺爺生了病記性不好,他年輕的時候可是南關城最俊俏的兒郎!
阿夜便會偷偷笑,然後附和奶奶,“是的是的!奶奶當年一定是豔壓群花的大美人!這才收拾得了爺爺!”
“那是豔壓群芳!”爺爺敲着拐棍教育他。
“不是的!”奶奶的面容陡然嚴肅,吓得阿夜站住不敢動。豈料奶奶說了這樣一句,“奶奶是神女,是你爺爺求了十輩子才來陪他一世!”
爺孫一怔,一起哈哈大笑。
阿夜笑得眼淚都落下來,什麼神女,什麼跟什麼嘛!
眼淚如雨,澆不滅離别的火焰。
屋檐上的火,後院的火,大門被燒壞倒地,帶起一陣黑灰,房梁墜地,哀号遍野。
南關是他人生的難關。
哥哥告訴他,以殺止殺。
蕭蘭夜舉起長槍,狠狠刺入他們的喉嚨、胸膛。
哥哥握着他的手,告訴他别怕,他長大了。
一大一小的影子重合,就如現在,蕭錦詞與蕭蘭夜的意念相合——
殺啊!殺出重圍!
蕭錦詞的動作更加瘋狂,一排排兵丁倒下,他身上的傷口也不斷增加、開裂。
蕭錦詞的雙眼猩紅,觸目亦是如是,就如同有人在他的雙眼面前蒙上了一層赤色幕籬。
其實很久以前,也是這樣的。
那時他的面前總是茫茫一片白霧,面孔也是疊着一層面具和幕籬。
是什麼事,讓白霧變成了血霧呢?
蕭錦詞有些疑惑,手下慢了半拍,被異族刺中了腹部,撲哧一聲一道血柱噴薄。
怎麼,不疼呢?
“很疼吧?錦錦。”
一道清泉般清越的嗓音入耳,如同世外天籁。
他那時很痛,是有痛覺的。
走出一個世界,愛一個人——
他曾痛過!
那人透過幕籬與他對望,隔着人海燈影,卻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一抹顔色。
那人保護他的小世界,又時不時賤嗖嗖掀開一角看看。
那人是他的摯愛,前世,今生,來世。
那人是玉蒲衣!
蕭錦詞猛地回神,一道靈氣迸發,将周圍的異族通通震碎,就連幻境也被攪亂一大片。
他向玉蒲衣的方向望去,當即心尖一顫——
那人僵硬杵在原地,臉白的像紙,杏眼瞪得大大的,似要噴出烈焰,此刻又充滿哀傷,清淚順着血痕蜿蜒而下。
蕭錦詞的心一揪一揪疼,他剛朝着玉蒲衣邁進一步,便被鋪天蓋地的異族圍堵住,同時還有無數靈氣開始鎮壓他的神識,很快,他的眼神再次陷入渾沌,開始盲目的揮刀,斬殺敵人。
布陣之人似乎松了口氣,豈料剛剛鎮壓好蕭錦詞,一回身,發現玉蒲衣不見了。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