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養上一條狗,費心投食照料,時間久了,都不舍得它對别人搖尾乞憐,見不得它離開自己後孤苦伶仃。
何況是養大了一個人。
雲椴是真見不得秦煥這幅模樣。
縱然知道這個男人沒有表面上的良善委屈,看他失神着不知道在向誰質問時,雲椴心裡還是有一瞬的憋悶。
他可是連電子煙都不肯抽的人。
怎麼能把緻幻劑用到失去作用?為了……他嗎?讓秦煥自傷身體的責任,竟然在自己嗎?
雲椴一手按着手腕,轉了轉緊繃的關節,狀似無意地說:“若是他來了,而你沒認出來呢。”
秦煥閉目,片刻後睜開。
他舔去指尖上的點滴猩紅,俯身湊近,幽黑如許的眼瞳緊緊鎖定住雲椴,冷笑:“你該不會想說,你就是吧?”
雲椴:“……”
瞧這話說得,就算說了,你能信嗎?
他的沉默落在秦煥眼裡,就像是被拆穿後的無言,秦煥看着他,突然笑出了聲:“要是這麼喜歡扮演他,就徹底一點。”
說着,他再次用力,按住他的左腿。
“要不,幹脆幫你把這條腿打穿,等壞死,就一模一樣了。”
說着,一把小型自動爆彈槍就突然出現。
槍口對準了他的大腿-内側。
雲椴看向掌心,虛虛一握,又攤開。
蓄不上力。
這具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身體,看上去到了經不起再次用全力擊打這個瘋子的程度。
“你喜歡的話,我不介意。”
雲椴放棄無力抵抗,聳着肩,眼神很無奈:“記得給我準備一柄雲校同款手杖。”
秦煥停在原地,沒有繼續動作。
雲椴眨眼,指尖一挑,竟是推開了槍口。
看來他還記得那柄烏木手杖。
那是秦煥摘得伯利恒之星的日子。
同樣也是雲椴的生日。
他回家,準備了夜宵去恭喜他,沒想到反倒被秦煥塞了一個長包裝的禮盒。
秦煥和夏鯉不同,逢年過節他總能看到夏鯉擺在桌上的禮物盒。而秦煥呢,不把别人給他的禮物扔掉都算好了,他從來沒指望過能收到他的禮物。
就那一次,他送了一柄烏木手杖當做禮物。
手杖是定制的,功能比他此前那柄多了許多,進可攻,退可守,就算一個普通人用着,都能在戰亂裡活個三五天那種。
還是秦煥自己做的,怎麼想都稀奇得很。
不過倒是趁手,也稱心。
那時候他是真開心,對未來充滿希望,好像一切都在變好。就算是油鹽不進的秦煥,也有變得充滿人情味的一天。
不過……他人死在啟蟄号上了。
那跟着他的手杖去哪兒了?
“嘶——”雲椴正想着,腿上傳來刺痛感。他低頭,看見工裝褲上破了一道細小的缺口。
伴随着微麻的痛感,雲椴恍然。
槍打斷他的腿是幌子,給他快速植入追蹤芯片才是真。
偏偏他得裝出清澈愚蠢什麼都不懂的模樣,瞪着眼睛看他。
“不要妄想,你配嗎?”
秦煥動作飛快地收起那把爆彈槍,擡手在他刺痛的地方用力掐了一下:“你敢亂跑,敢通風報信,就等着和那個小鬼一起死吧。”
“……”所以春見那孩子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跟着他被威脅。
雲椴眯起眼,指尖将缺口處的線頭拔掉。
不知道陳畢周他們能不能解決這玩意兒,但他沒放在心上。畢竟他得跟在秦煥身邊才能讓SSS01的任務繼續下去。
“行了。”雲椴不想再聽秦煥繼續發瘋,徑直打斷,“我現在要做的就是修好這個光腦對吧。”
修就是了。
還有什麼難得過修機甲?
“盡快。”秦煥道,“不然你别想離開這裡。”
“……”
他看着被放在一旁的設備,對秦煥攤開手掌:“還有那個随叫随到的要求,不是不能答應,但你至少……給點錢吧?按一小時多少錢合适?幫你做這些事情要用的設備可不便宜。”
秦煥皺眉:“你很缺錢?”
這幅讨價還價的模樣看上去頗為熟練。
雲椴就掰着手指頭給他數。
材料費、人工費、交通費、餐食費……他養他這麼多年可比這些花得多了,如今淪落到經營一家小小的維修店,能從他身上撈回多少是多少。
“要不工作時間算時薪,非工作時間按加班費用算。我挺喜歡你們北系勞動法的,比南系資本家給的多。”
他比陳畢周想象中的“做自己”還誇張。
接二連三被秦煥生死威脅後,就徹徹底底放飛自我了。
秦煥默了一瞬。
他這副掉進錢眼裡的模樣,和那位的兩袖清風和淡薄高傲截然不同。
雲椴是……從不沾染半點銅臭。
議會政府的真金白銀成堆的擺在面前,都不會看上一眼。問也隻是一擡眉,答道——
“軍人的刀刃是向外的,多少錢也不能讓它對準自己人。”
他手執一柄拐杖,看似随意地坐着,卻是整個人立在軍校前面,替他們将那些結黨營私、腥風血雨的污穢世界擋在身後。
——他不是他。
這四個字就像刀子,一筆一劃刻在秦煥心上。
是令人清醒的鈍痛。
他開始懷疑眼前這人能不能作為緻幻劑的替代品。
任何人都能叫雲椴。
但沒有任何人,是雲椴。
“……對了,我還有自己的活兒,你知道春見讓我修的那個機械臂,還缺材料,我還得花錢搞點地下拍賣會的入場票,看看那裡有沒有。”
雲椴念叨着,順理成章地進入了自己的節奏。
他出門前收到特别派遣部的任務了,他們讓他去拍賣會上接近秦煥,還自己搞定票,很難評價。
嗯,總之接近秦煥已經搞定了。
票幹脆直接讓秦煥幫他搞定吧。
“你在南系被通緝得狠,我估計也弄到多少資源。想想我幫你做事還得倒貼錢,改天要真的為了你把命也賠進去了,你可别像炸雲校那樣炸我的追悼會,好不容易攢點棺材本……”
秦煥幾欲甩門離去,聽到這話到底沒有完全轉身。
他像是被什麼困住了步伐,手指無意識地蜷起,緩緩扶上自己的咽喉,像是遏制着什麼蠢蠢欲動的東西。
隻一瞬,雲椴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殺意。
他警惕地往後縮了一下。
“地下室能用的随便拿,需要錢和票,找他。”半晌,他聽見秦煥冷冷地撂下一句,飛快地走出了房間。
門關上時,自己光腦上出現了聯系方式。
聯系人的昵稱:Joker.J.
“他是怎麼……發送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