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他是那麼的耀眼奪目,卻好似一顆流星,一閃即逝。
吳閱很不甘心,不甘心平凡,更不甘心在王縣令那樣的人手下當牛做馬。
這夜實在漫長,漫長得好似看不到頭。
吳閱躺在黑暗裡,身邊是熟睡的妻子,她的氣息平穩,叫人心安。
他伸手親昵地摸摸她的頭,内心飽受煎熬。
女人與前程。
兩難。
一夜無眠,翌日吳閱眼下泛青,滿臉疲倦。
沈映蓉服侍他更衣,皺眉道:“郎君昨晚沒睡好嗎?”
吳閱敷衍道:“在想差事。”
沈映蓉:“不想伺候王縣令了就回來。”
吳閱點頭。
把他打理妥當後,吳閱用過早食就去了衙門,沈映蓉和往常那樣去胡氏那邊請安問好。
許是心裡頭藏着事,今日吳閱辦差完全不在狀态,出錯被王縣令訓斥一頓。
出來時曹主簿見他垂頭喪氣,說道:“吳縣丞這是怎麼了,瞧着沒有精氣神兒,是不是病了?”
吳閱擺手道:“有些乏。”
曹主簿:“近兩月衙門裡事多煩雜,大家都不容易。”
吳閱勉強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下午他告了病假,卻未回家,而是獨自一人走到河邊坐了許久。
豔陽高照,他像木頭似的坐在河邊的一棵樹下,不知在想什麼。
家奴阿喜頗有些擔憂,他一直跟在吳閱身邊,對主子的性情也了解幾分。
近些日主子忙得腳不沾地,脾氣也古怪不少,可見心裡頭不痛快。
吳閱坐在樹下,整整坐了一個半時辰。
阿喜提醒道:“天氣炎熱,郎君還是回去罷,恐中了暑熱。”
吳閱沒有回應。
阿喜默默上前,欲言又止,“郎君……”
吳閱忽然問:“阿喜,你說我是不是很沒出息?”
阿喜愣了愣,詫異道:“郎君何出此言?”頓了頓,“郎君這般年輕就能在衙門裡辦差,不知羨煞了多少人。老爺子也以你為榮,認為郎君有本事振興吳家門楣。”
吳閱緩緩扭頭,“是嗎?”
阿喜點頭,“自然是了,郎君往後定會芝麻開花節節高,像沈家祖輩那樣走到京城去。”
吳閱笑了笑,心裡頭有些苦。
是啊,他們都認為他能振興門楣,盼着他把吳家帶到高處。
他的身上承載着父輩的期望,可是有些期望他卻背負不起。
今日王縣令的訓斥和阿喜的話令吳閱做下了決定,他要擺脫王縣令出人頭地。
前程與女人,他終歸選擇了前程。
沈映蓉到底是他的發妻,他這般為自己找借口,吳家既然護不住她,與其讓蕭煜使手段逼迫,還不如主動獻妻。
在結果都是一樣的前提下,把對吳家的利益最大化。
吳閱在心裡做出了權衡抉擇——把沈氏送出去。
因為他要保住吳家。
整理好心情,他反而松了口氣,懸在心底的巨石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掐算着下值的時辰,吳閱按時回到家中,他和往常一樣,看不出絲毫異常。
心中打着主意,淨手用飯時,吳閱說道:“再過幾日我就要領月錢了,惠娘想吃什麼,我給安排。”
沈映蓉笑着打趣道:“郎君今日心情甚好。”
吳閱抿嘴笑,“這些日我着實辛勞,得好生犒勞自己。”
沈映蓉認真地想了想,道:“那什麼時候去寶福樓,我有些饞他家的蜜汁火方和胭脂鵝脯。”
吳閱點頭,“待我休沐就帶惠娘去。”
沈映蓉滿臉歡喜。
丈夫平時得空就會帶她出去遊山玩水,尋街巷美食,故而她并未起疑。
為了把這事落實下來,吳閱親自備下催情的合歡散和蒙汗藥。
魏氏和青禾是沈映蓉的陪嫁,必須把二人控制住,才不會壞事。
不僅如此,他還親自跑了一趟寶福樓,提前用私房錢定下最幽靜的那個雅閣。
蕭煜雖然纨绔,卻不是個笨的,想把他哄來,勢必得讓他握上把柄才行。
于是吳閱親筆書信一封,打算在休沐那天送上。
如此周密計劃一番,确定沒有任何纰漏,吳閱才按部就班施行。
待到休沐那天,他們原定中午去寶福樓的,結果衙門有差事,吳閱隻得先去應付。
沈映蓉有些失望。
吳閱安撫道:“我中午隻怕是回不來的,晚些時候惠娘去寶福樓等我,待我下值後就過來,在那邊用過晚飯再回來也不遲。”
沈映蓉:“我把阿娘也帶去。”
吳閱忙道:“天氣炎熱,就不要帶他們出去了,恐中了暑熱。”又道,“今日我隻想與惠娘安安心心吃頓飯。”
沈映蓉沒有答話。
吳閱繼續道:“青禾是個貪吃的,你把她和魏媽媽也帶上,這些年她們在吳家費心,也不容易。”
沈映蓉點頭,“那你早去早回。”
吳閱:“你們去了就跟跑堂的報我名字,他們自會帶你去雅閣。”
沈映蓉:“郎君什麼時候能回來?”
吳閱:“我莫約申時四刻能過去。”
沈映蓉沒有多想,應道:“我掐着時辰去等你。”
吳閱親昵地碰了碰她的額角,沈映蓉送他出門。
那時她并不知道寶福樓等待她的是什麼,她以為這一生都會現世安穩。
卻不想,上天給她開了一個玩笑。
從吳夫人,轉變成沈氏,再蛻變成為長青居士。
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真正撐起沈家門楣的人竟是自己,用一雙手超越祖輩的輝煌,做自己命運的主人。
而今日,那個纨绔少年将帶着他的炙熱正式闖進她的生命,為她的一生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