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倉皇擡頭,場景一轉。
“把、宛、月、還、我!”她聽到男人聲嘶力竭地吼,字字泣血。又聽見邪魔的笑,仿佛貼在耳際惑人般低語:“和我結契吧,隻要和我結契,你就可以為她報仇了。”
屋内燭光随風搖搖欲墜,一道閃電劃破夜空,也驚醒了正困在噩夢中的雲宛月。
她大口喘着粗氣,神情未變,唯有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洩露了主人的心緒不似面上那般平靜。
安樂推開門走了進來,輕聲問道:“殿下,又做噩夢了嗎?”她點上安神香,倒了杯熱水遞給雲宛月。
雲宛月揉着眉心,接過熱水一飲而盡:“将我的琴取來。”她瞥了眼窗外,雨淅淅瀝瀝地下着:“又下雨了?”
安樂點了點頭:“是呀,最近這天氣也太反複無常了。白日歸來時還是晚霞滿天,現在又忽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琴聲破碎難掩主人繁雜的心境,往日引以為傲的琴藝也因心境而無用。
想起老師第一次授課所說的:為君者心神不安是大忌,無論何時都要泰然自若。
不免懊惱,她深深吐了口氣,提劍走出房間。
雲宛月立于竹林之中,掌心翻轉,長劍脫鞘而出。足尖點地,淩空而起。長劍揮灑,于空中旋身。劍随心動,越來越快,人劍合一。劍身反射出白光,驟如閃電。劍氣劃過之處竹葉紛紛,竹林在微風中倒下一片。
似是要将連日噩夢纏身所攢的怨氣全部宣洩出來一樣,她的劍氣愈發淩厲。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她身上,她站在雨幕中仿佛與暴雨融成了一體。她卻感到無比的平靜,彷徨與無助皆被暴雨沖走。涼意沁入骨髓,她也平靜了下來。
安樂舉着傘心急如焚,見她終于收劍忙舉着傘上前:“小姐,快去湯池中泡泡,别染上了風寒。”
雲宛月喝着姜湯,想着白日案中的疑點,心頭的疑問滾雪球般愈發龐大。
京中城門盤查嚴苛,蠱蟲怎麼會流入京中?連寺正都敢痛下殺手,天子腳下如此猖狂行事,幕後之人究竟是肆無忌憚還是無知?
她對南疆蠱術也算略有所知,但今日這蠱蟲樣貌殊為奇異,竟無典籍記載過。死者身上的黑氣,真的隻是蠱蟲嗎?
安樂看她一直蹙眉也跟着憂愁,待她眉間舒展了才敢上前。
“安樂,你去查屍斑案往日死者。我去春風谷,拜訪老師。若明日我未準時歸來,你去書院替我告假。”
“是,小姐。可要備車?”
雲宛月換好勁裝後看了眼外面風雨交加的天氣:“不用了,我一個人去即可。”
安樂知道雲宛月武功一流,這個天氣馬車許是累贅,沒有再勸默默應下。
深色的山影中,頭戴鬥笠的少女足踏山壁縱身躍出,起落輕盈,如雨落漣漪漾起的浮光。隻見她身形騰挪輾轉,幾個轉折便翻過峭壁落在谷口,踏上一條青石小路。
雨勢也漸轉得小了,石闆上淅瀝聲一路蜿蜒,徑直通向幽深谷底。
這便是春風谷的入谷小徑,踏得幾步一聲輕響,陣法現,殺機起。
巽風進退利。雲宛月默念往日所習口訣配合步法,幾息之間從生門遁出。
她身影迅捷穿梭在林間,最終在一棵參天古樹前停下。雨恰好停了,銅錢落地,機關頓開。
隻見水聲轟然,一道瀑布如銀河倒瀉。雲宛月發動水遁之術飛身進谷。
谷外天光昏暗霧氣缭繞,谷中倒是夜明珠高懸亮如白晝。谷中的師姐們已早早起來相互練習施針,并未休息。
“小師妹?看來這新改的八卦陣還是沒能攔住你。”看到雲宛月,她們紛紛放下手中的銀針招呼道,更有人打趣:“每次進谷都難免一身狼狽,反被小師妹比下去了。”
“三師姐過譽,若不是老師教導牢記于心,險些我也要着道。”雲宛月取下鬥笠笑道,“可我記得還沒到改動陣法的日子?”
二師姐聞言飛了個白眼:“還不是那群死纏爛打想要拜入老師門下的臭男人們,老師今日本來興緻勃勃準備去見友人,剛出去就被圍堵上了。”
“哭窮的、賣慘的、作勢以死明志的。老師乘興而往,敗興而歸,回來發了好大的火。别說這八卦陣要改,下次你來啊,就會看到我們新琢磨的迷霧陣了,保管隻有谷中人能進來。”
若不是急着有事尋老師,雲宛月還真想聽二師姐細細道來,現下隻得匆匆寒暄幾句便走向谷側的木屋,擡手在門上輕叩三下:“老師。”
“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