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再請個大夫來看看吧……”
她死命拽着那人的衣角,怆然淚下,“郡主病得厲害,不能就這樣上路……”
“再等?”那人背對着我,辮子垂在一側,有些不耐,冷聲道,
“你們澧朝派了個勞什子病秧子郡主去我金梧和親,這一路上無論是死是活,丢的都不是我金梧的臉。”
那侍女依舊拽着他衣服不放,眼睛往我這處瞧過來,當即指向我喜道:“大人你看,有人揭了榜!”
齊刷刷數道視線向我看來,人群撕開一道口子。
我與那人之間頓時沒了任何阻礙。
我頗有些為難地,把手裡攥着的那張榜文舉了起來。
“我随意揭的,醫者仁心,便想來瞧瞧。”
那人許久沒回頭,我雖帶了帏帽,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有些猶豫道,“閣下别生氣,要不我這就再貼回去……”
說罷,我就轉身往後。
那小侍女倒是眼疾手快,奔過來抱着我的腿不讓我走:“姑娘都說了醫者仁心,怎可見死不救!”
“既有一線生機,怎可置之不理!大家今日都做個見證,我們郡主可還沒出國門呢!”
她伶牙俐齒,句句都在說金梧人要拖死澧朝前去和親的郡主。
這一下立馬激起看客們的拳拳愛國之心。
他們先是攔住我的去路,接着七嘴八舌地讨伐起那個金梧人。
“和親自是要兩國和平,郡主自小嬌養,身子不好,多等兩天又如何?”
“來了女大夫,揭了榜自然是個有本事的,看看又無防!”
“那是那是,除非你們誠心不想兩國交好,非要拖死我們澧朝郡主。”
不得不說,我們澧朝人民戰力還是可以的。
那人站不住了,氣得直接踏進了屋子。
而我被推進了門。
“哐當”一聲,大門緊接被人從外面關上。
我透過帏帽垂下的薄紗打量這間客棧。
客棧冷清,雖是白日,但門窗緊閉,有些灰暗壓抑。
小二和掌櫃皆戰戰兢兢站在櫃台之後,裝作兩耳不聞窗外事地打算盤,算珠撞擊的聲音,就成了這屋子裡唯一的不和諧。
“這麼喜歡打算盤?”
那人依舊是背對着我,語氣戲谑,聽着心情卻不太好,“要不要我把你們的手剁了,和算盤擺在一起?”
掌櫃和小二聽了,手忙腳亂地把算盤塞進櫃子裡,連頭都沒擡一下,就跑進隔簾後面。
隻剩我們二人。
我的目光落回到那人身上,隻見他手指輕點着桌角。
啪嗒啪嗒,一樣很不和諧。
“醫者仁心倒未必。”
他微微側過頭,似是在看我,“我看你慣會借刀殺人。”
“我有沒有本事,小王爺看過不就知道。”
我胸有成竹,說話自然有幾分底氣。
他總算轉過身來,我這才看清他的臉。
金梧王庭近些年來有些沒落,自老金梧王七年前崩逝後,先是他的嫡長子赫連枭繼位。
但這位金梧王在位僅僅四年,就因為一場狩獵被猛虎咬中,用了好些藥續命,也沒能活過五十五歲。
之後是皇後親族,扶持他的長子赫連喻時即位。
傳言赫連喻時殘暴無度,上位後先殘殺手足,後血洗朝堂,一把好牌被他打得稀爛,導緻王權不穩無人可用,所以如今才委曲求全來澧朝求和。
為表誠意,出使澧朝的特使是北境統帥高尋的大兒子,高鶴言。
鮮有人知,金梧的七王爺赫連喻恩也在出使之列。
棱角分明的輪廓,額前碎發也遮不住他眉眼冷峭,還帶着輕蔑的打量,嘴角挂着若有似無的笑。
“你究竟是誰?”
我竟覺得他此刻心情不錯。
“我是大夫,剛從帝京城出來遊曆,路過此處便見有人張榜求醫,不能見死不救吧。”
我将手裡的榜文擱在面前的桌子上,随即往後退了兩步,“但倘若小王爺不願意,我這條小命還是要保的。”
他好像有些牙疼,手摸在臉側輕啧了一聲:“這招以退為進,倒也用得不錯。”
“我給你一柱香的時間,否則我真送你去見閻王。”
客棧的門猛然一顫,緊接着摔開一條縫。一個大漢呲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來,罵罵咧咧舉着長鞭就想再往前沖。
“還請王爺不必為難我的同伴。”
我話說得輕松,見他眉眼愈加冷峻,語氣也不由放軟了些 ,“我一介弱女子,出門在外,總得有人同行。”
天字一号房。
門前有兩人把守。
赫連喻恩擺擺手,那兩人退避左右,推開門便側身讓我進。我沒不推拒,直接就走了進去。
屋子擺設平平無奇,入目就是一張鋪了碎花桌布的八仙桌,桌子上還擺着一隻陶瓷藥罐,罐底還有藥渣。
簾帳垂着,看不清床上卧着的是誰。
小侍女忙上去揭開了簾子,心焦道:“大夫,快看看我們郡主得的是什麼病?”
赫連喻恩露出一個好整以暇的笑容,不曾回避,背對着床坐下。
“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我沒理會他話裡的不屑,往床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