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湯顔色透亮,杯底沉着一顆烏梅,隻是聞着隐隐有些苦味。
我見席間衆人無一人喝茶,心裡不免有些打鼓,佯裝頭暈便想離席。斛律瑤珠也沒生氣,把那盞茶推到一旁,好整以暇地往後靠了靠。
流筝見狀便來扶我,我的手剛搭上她的手臂,她就被人摁住後頸猛地往後一拽。
“放肆!”
月氏嫣拍案而起,怒斥一聲,“主子不講規矩暫且不論,你一個仆從竟也不把吾放在眼裡!”
“掌嘴!”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把積攢已久的怒意全都發洩出來。
一記耳光帶來的淩厲掌風從我耳邊擦過,流筝臉上驟然出現了一個五指印,嘴角也淌下一道血迹。
我緊接着擡手就捏住那個兇神惡煞侍女的手腕,對着月氏嫣笑道:“王後娘娘好大的氣性,一盞茶的事也值得如此大發雷霆?”
許是我雲淡風輕的樣子更是刺激到了她,她發髻上的流蘇發飾全都勾纏在一起,怕是心緒全都混作一團,一心隻想懲治我出氣。
她伸手把那盞茶潑到我臉上,濃烈的梅子味和苦味鑽進鼻腔裡,很是難聞。
“一盞茶?”
她嗤笑,把杯子擲到我腦門上,砸得我頭暈,“來人給我灌進去!”
瞬間竄出幾個人摁住我的肩頭,一個人拽着我的頭發迫使我仰起頭。
流筝急得拳打腳踢卻也掙脫不開,隻能扯着嗓子喊:“辰妃娘娘是澧朝前來和親的郡主!你們……”
拽着流筝的侍從一把捂住她的嘴巴:“郡主?區區一個郡主,就敢這般擺架子!”
“今日到要讓你主子看看,誰才是這王庭裡最尊貴的女人!”
話音剛落,鎏金的敞口茶壺就摁到我嘴邊,甜膩到發苦的味道瞬間充斥整個口腔。我根本來不及咽下,大半全都順着領口灌進衣服了,胸前背後全是涼意。
早知道今日赴宴是這般下場,來時還梳妝打扮作甚?這下馬威份量如此重,也不知道月氏嫣心裡痛不痛快?
不知道是不是這葡萄酒酒勁足的緣故,我此刻頭昏得厲害。仆從拽着頭發的手力道更是重,撕扯着頭皮也疼得厲害。
恍惚間,我從空頂的繁雜紋樣裡好像看到了一個人影,接着是好多過去撲面而來。
可我還來不及深究,架在我身上的力道突然撤去,我慌亂地撐住桌子,才沒倒下去。
流筝此刻也掙脫桎梏,朝我撲來。
我略微平複了下心跳,微喘道:“王後娘娘,我現在可否離席了?”
月氏嫣索性也不裝了,斜倚着身子,輕蔑道:“看來是教訓還不夠,辰妃妹妹還惦記着離席呢?”
我心裡冷哼一聲,還真是嚣張跋扈,不知世故。
我雖是為和親才被封的郡主,可也代表着澧朝的臉面。金梧王尚且不敢把我怎麼樣,她這個王後到是上趕着作死。
既然不讓我走,那我就且看看接下來她要如何收場。
“自古以來,新人服侍舊人乃是常理。”
月氏嫣随手指了指桌上的一道菜,“辰妃妹妹應該不是不懂規矩的人。”
天殺的,她指的是,我看都不想看一眼的,炸蠶蛹。
她要是最後讓我吃,我就……
衣裙濕透,嘀嗒的水聲總是萦繞在耳際,像是催眠魔音,我強忍着不适,走到她身邊。
“王後姐姐最是宅心仁厚。”
我拿起玉箸夾了一顆放進她碗裡,“想來不會同我計較。”
“現已入秋,怕是會着涼。”
好溫柔的聲音,我不由多看了幾眼。
周雩卿面上挂着冷淡疏離的笑,她望着桌子上灑下的水漬,緩緩道,“王後最好是讓她離席。”
不是商量的口吻,竟是命令的語氣。
月氏嫣似乎想要開口解釋什麼,但最終還是梗住了脖子,幾不可見地咽口唾沫。
斛律瑤珠打着哈欠,搶先道:“澧朝女子身嬌體弱,王後是該放她了,否則要是真出了差錯,王上可是要生氣的。”
“就憑她?”
月氏嫣本來緩和了些的神色又難看了些,“慣會裝柔弱!一點小傷就躺了整整三個月。金貴的補藥如流水往她那兒送,我就不信,這身子還沒養好!”
她見我不為所動,氣得把盤子給摔在地上,金器擲地,嗡嗡作響久不能歇。
我很有眼力見兒地把手裡的玉箸也遞了過去,她愣了愣,更是怒火中燒,直接伸手來拽我的頭發。
很好,就是現在。
我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