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臉潰爛的厲害,怕是會掃了大家興緻。”
我垂下眼,準備做最後的掙紮。
“無妨,給瞧瞧看,求個大夥兒心安。”太後不以為意,笑着擺手道。
流筝不是說太後吩咐我的臉不能見人嗎?
怎麼如今太後不加以阻攔,反倒還在推波助瀾。
既然如此,我順從地側過身子,對着那名醫官掀開面簾。
那人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右手舉在半空像是被點了穴道般定了好一會兒。
那兩名女官做關心狀離席前來,也是愣怔在途中。
“今晚飲了酒,好像更嚴重了些。”我的臉燒得厲害,右手撫過,腫脹到灼人。
流筝忙往前一步,替我遮掩了些:“娘娘都說了不宜見人,如今見了,那這位醫官目前可有應對之法。”
他們三人同時别過臉去,女官更是難堪道:“想來是氣候變化導緻的,郡主還是要少飲酒。”
“我知道。”我把面簾系上,語氣很是冷淡。
太後沒看見,隻是光看他們三人臉色變化也覺得不妥,便提出讓我先離席。
殘月高挂,晚風陣陣,吹得珍珠面簾在空中紛飛作舞,臉上熾熱遇到涼風也消褪了好些。
流筝有些擔心:“娘娘,你的臉還好麼?”
我搖搖頭,想起席間案上擺放了一盆繡線菊:“沒什麼,想來是我對繡線菊的花粉過敏。”
流筝這才松了口氣,我接着問她:“你不是同我說太後吩咐我的臉不要示人,怎麼你扯謊?”
她忙擺手道說不,但又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也沒再追問。
一路無話,行至瑤池宮前。
我對着旁側并不起眼的一座樓宇問道:“這裡,真的是王上的寢殿?”
流筝恐怕我繼續追問剛剛的問題,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進了瑤池宮,侍從剛端來一碗藥,就聽有人來報,說是澧朝的随行醫官前來送藥。
流筝不樂意,聞言就想讓他吃個閉門羹。
我仰頭把藥灌了下去,就想到事關兩國邦交,忙開口阻攔:“也是好心,讓他進來吧。”
那醫官低垂着腦袋,身量看上去比剛剛看着要高大些。
“剛剛席間想不到醫治之法,現在想到了?”
流筝面露不滿,開口就讓人下不了台。
那醫官一言不發,看樣子是個悶葫蘆,他就站在屏風處,沒有再往前踏一步。
我見他如此瑟縮不前,想來沒什麼大事,揮手就準備讓流筝上前趕人。
未等流筝開口,那醫官道:“郡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流筝聽罷,更是氣急,叉着腰瞪着眼:“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跟我們娘娘獨處一室!”
“小人這裡有一良方,可治郡主的過敏之症。”
看來着實有幾分本事,流筝偏過頭來看我,眼珠滴溜一轉,話也軟和了些:“那有什麼不能見人的,何必要借一步說話。”
“郡主的症狀在臉上,想來看診會多有得罪。姑娘若是在此,怕有不妥。”
醫官微微颔首,十分恭敬,“若是擔心,姑娘可在屏風處等候。”
我朝流筝點點頭,以示同意,她不情不願地往前走了幾步,仍不放心地同安醫官說道:“不該有的心思我勸你盡早收起來!”
滿屋靜寂,燭火震顫。
醫官指尖冰涼,覆在我的臉上,好似比燭火更顫。
“得……罪了。”
他的聲音像是在胸腔碾磨許久才輕輕吐露,極盡溫柔。
“許是繡線菊花粉過敏,應該沒什麼大事。”我咬着唇,有些擔心,緊接着問道,“我臉上這道疤,還請醫官守口如瓶。”
“萬不能傳回去,影響兩國邦交。”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應聲道好。
“這藥一日兩服,郡主記得吃。”
他從醫箱裡摸出一個白瓷瓶放在桌上。
流筝立馬扯着嗓子道:“保準能好嗎?要是吃了沒有用怎麼辦?”
我覺着也是,便問他:“使團何時離開?”
“五日後。”
“那三日後倘若症狀不曾消減。”我望着在屏風外探頭探腦的流筝,“傍晚時分我會在湖心亭,屆時還請醫官再同我看診。”
醫官告别後,流筝忙不疊拿着瓷瓶說這人古怪,這藥須得過了自己人的眼才能用。
我也沒攔着她,過了會子她喜滋滋地跑回來,張羅着給我喂藥。
晚些時候,我覺得屋子裡悶得厲害,趁着無人看顧,擅自支開了窗戶,就瞅見不遠處的院牆外翻過來一個人。
那人見了我,有些詫異,轉而恢複如常。
“你我還真是心有靈犀。”
我斜倚着窗,沒計較他言語輕浮:“小王爺還真是不怕死,都敢從王上的寢殿翻過來。”
他随手折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邊,慢悠悠地晃蕩過來,語氣稀松平常。
“我都敢與王嫂你暗渡陳倉,翻王兄的院牆又有何懼?”
風拂,草波微動帶來的聲響,細密地鋪滿夜晚庭院。
我微仰着頭,他走過來正好擋住我的視線,琥珀色的眸子閃爍着狡黠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