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在周雩卿和月氏嫣演的那出戲裡,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也該就是那時候,他和上次猜中我的謀劃一樣,再一次猜中了我的小心思。
我的謀劃避重就輕,他的謀算秘而不宣。
他這次,沒有順了我的意。
我身上的這隻蠱和長公主無關,我不會因為長公主的情緒而受到任何傷害。
而剛剛我承受的錐心之痛,也隻是同心蠱帶來的他所承受的一部分。
是他種上了,那隻本該種在我身上的蠱。
他甚至為了不讓我起疑,胡謅自己身上長公主下的蠱還在,也為了讓我的謀劃不落空,在我身上偷偷種下了同心蠱。
同心不同命……
苗疆的蠱蟲,怎麼有那麼那麼多啊……
我木讷地轉頭去看周聞安。
他繃直的下颌,閃爍的眼神,無一不昭示着他的參與,可是他始終沒移開目光。
他固執地不讓分毫,挺直的脊背宛如高聳的山峰。
他,他們,都在逼我走……
我該是要走的。
金陵背後的那片黑,什麼也沒有出現。
“謝停舟,你做事情總歸是要比我更成熟些的。”我對着那片黑暗,扯出笑,試圖把話說得溫柔好聽,善解人意,“你可有考慮過今日的後果……”
都是因為我啊。
明明是我選擇的路,憑什麼要他來承擔後果。
還能是為什麼呢?
是因為他心悅我。
我為什麼不敢說呢?
是因為我知道他心悅我,是我知道倘若他知道,就會造成如今這般局面。
我突然發現,比起讓他失去我,我更害怕失去他……
依附在周聞安身上,屬于他的氣息,在晚間蕭瑟秋風裡消失殆盡。
從藏書閣的第九層往下望,慘白的月光投射下巨大的陰影,寒鴉嘶鳴更顯詭異的幽靜。
唯有一處燈火通明。
白虹貫日,熒惑守心。
我不能再等一個今夜了。
我等不起了。
我深吸一口氣,用力擦去臉上的眼淚,胸腔裡平穩的躍動像是無聲的安撫。
他,一切都好。
我把剩下的止痛藥一股腦兒倒進嘴裡,我竟品出奇妙的甜味兒。
周聞安看出我的松動,不等我出聲就已替我系好鬥篷,我也剛好懶得再說話。
木已成舟。
既如此,那我就把眼下能做的所有,都做好。
我們走到今日這一步,絕不能功虧一篑。
——
“趙谖。”
赫連喻時在梯旁等我,琥珀色的眼瞳盛滿破碎的月光,頹廢沮喪中隐約有層惶恐不安,我一時之間也沒去深究他眼神背後的含義。
我颔首,目光落在他身後:“溫姑娘。”
藏書閣的第四層,是用大理石闆鋪就的。
中央約有兩尺下沉,形成圓形凹池,其中放置了一枚四方青銅鼎,微弱的幽光就是這枚方鼎所發散的。
方鼎旁站着兩人,其中一人背對着我。
“赫連敏怡的血與水銀在其中煉化,還需再等一柱香的時間。”
“好。”我點點頭,随後對着赫連喻時笑道,“事成之後,王上記得說話算話。”
赫連喻時眉心微微一皺,很快又恢複如常,他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趙姑娘運籌帷幄,還怕孤反悔不成?”
“當然怕。”我順着他的話茬往下說,“所以,把你王妹借我用用。”
話音剛落,溫予一掌劈在赫連敏怡的後頸。
周聞安的動作比風掠過的速度更快,在赫連敏怡倒地之前架住她的身體。
赫連喻時眼眸一暗,稍稍歪過腦袋,略有些懶散地抱臂依靠着欄杆。
他隻是看着我,沒有說話。
“我得去趟太妃寝殿。”
我戴上鬥篷的帽子,昂首正對上他觀察的眼神。
他唇色依舊有些蒼白,似笑非笑的神情,和永安鎮上與我在窗邊較量時,别無二緻。
“孤在此預祝趙姑娘得償所願,馬到成功。”
我聽出他話裡的諷刺,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那是自然,畢竟王上可還欠着我萬兩金呢。”
赫連喻時斜挑起眉,回應我的是一個不置可否的微笑。
适時,周聞安扛着赫連敏怡已到我眼前,我也沒心思再和他争口舌,轉身就下了樓。
——
滔天水光之中,這座寝殿美得不可方物,尤其是月色瑩白,像是雲霧缭繞的玉宇瓊樓,美輪美奂。
殿門大開,主殿裡甲胄雲集,火光映天,像是旭日東升之時的天際線。
“太妃娘娘想要的,未免也太多了。”
為首的少年聲線晴朗,如風敲寒竹。
錾花金冠高束,數股黑棕色的皮質長繩與發編織成的麻花辮半披着,赭石色袍服左右兩肩分别用銀線繡出日月紋。
“金梧王庭還輪不上一個澧朝女人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