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和他之間,還能剩下什麼呢?
口中那顆破碎的櫻桃也變的酸澀無比,就像是夜深人靜時總是輾轉反側徹夜不能眠。
彼此交纏的青絲衣衫,彼此共振的呼吸心跳,所有的一切都淩亂到隻剩下最後一步。
戛然而止,不受我的控制,心中的苦悶亦無法像烏雲墜雨般傾瀉而下。
“阿滿。”他的聲音柔和,像是冬日暖陽化開雪水般溫潤,“你為什麼選擇來容宣城?”
他的眼眸如水,像是水波漣漪延伸的最邊緣:“你所做之事,可有想過後果?”他的手揉捏着我的後頸,時重時輕,彌補着他平淡的語調。
我何嘗不知道他會生氣,在妓館他的眼神冷酷,但是能吃人。
我撒嬌賣乖是明知自己有錯,總是帶有讨好的意味。
可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掌控之下,他知曉我何時啟程,知曉我的意圖。
他沒阻止我啊。
我一頭霧水,眼看着他溫和的眼神逐漸變得冷漠,揉捏我的後頸的手像是織密的羅網。
我費勁地去扒拉開他另一隻緊握的手,強咽下一口唾沫:“想過,但終歸有你在……”
他冷哼一聲,嘴角扯出一個微揚的弧度。
好像被我氣笑了。
他松開我的脖頸,像拎小雞仔一樣把我挪開。
像一陣風一樣甩出門去,同時還甩出了一句話。
“承蒙趙姑娘擡愛,謝某人承受不起。”
……
離譜。
生氣的不該是我嗎?!
——
我氣的連午膳都沒吃。
他更是連個人影都沒見着。
雨後的陽光暖洋洋地鋪進房間,空氣中漂浮着細小的塵埃。
濕潤的草木氣味更是不遺餘力地侵占每一寸角落。
我剛從滿滿當當的衣櫃裡翻出一件絲緞長褂套在身上,就聽見有人叩門。
是那位花魁姑娘—琳琅。
我有些愣神,溫柔和善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今個兒梨園上了新戲,趙姑娘樂意的話,我帶你去瞧瞧熱鬧。”
她手裡還遞送過來一個牛油紙包。
淋了蜂蜜的糯米糕。
“容宣城不喜甜食,但這個應該合趙姑娘的口味。”
她笑着,眼波流轉,不似在妓館時的嬌媚,更多是女子本身的溫婉。
她說她的真名叫曲琳琅。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來,熱騰騰地有些份量。
我道了謝,但沒開口去問她的身份。
因為落雨的緣故,這處宅邸青翠遍地,并不冷清。
青石闆鋪就的小徑,零星水窪倒映着藍天,陽光恣意,微風拂面。
小徑旁栽種的寒菊開的正好,比夜晚時隻能看出的白又多了一層黃色。
踏上回廊,穿過精緻的假山噴泉,樹藤紮做的秋千一晃而過。
這處宅邸我很是熟悉,因為就連回廊的轉角,都是我喜歡的花窗樣式。
——
容宣城的戲樓在鬧市區的南邊,和嘈雜的主幹道隻有一步之遙。
門庭若市,人聲鼎沸,摩肩擦踵,熙熙攘攘。
二樓的雅間将戲台盡收眼底,桌案上擱着炒熟的花生和核桃,金桔普洱茶沸沸,蒸騰起甜香的霧氣。
急促的鑼鼓聲聲,快闆聲高更抓耳,戲台上粉衣花旦水袖翻飛,婉約唱腔情意綿綿。
琳琅遞來戲單:“時辰尚早,這戲單上若有感興趣的,趙姑娘可以看看。”
我大緻掃一眼,興緻缺缺。
我對戲曲并沒什麼太大興趣,我既看不出戲台上的那場戲精彩之處,也看不出戲單上有哪場戲值得一看。
「呔,狡兔三窟!」
台上武旦甩花槍,緊密的鑼鼓聲中,我敏銳地捕捉到茶盞擲地的刺耳聲響。
戲樓的雅間是用竹簾隔開,細密但并不算隔音。但好在戲台熱鬧,所以平常時候也算是私密。
我做的位置正好能從竹簾的微小縫隙中窺見隔壁雅間的一隅。
“隔壁這出最值得一看。”我将戲單折好插回竹筒裡,朝琳琅揚了揚眉。
那背影挺拔如松柏,赭石色如意紋的絲緞長褂,更顯他長身玉立。
可他的頭發梳成小辮,彙成一束用柳葉狀的銀冠束着,左耳還戴着三隻象牙做成的小月牙鈎。腰間的蹀躞帶上懸挂着一柄水晶嵌寶坎察短刃和一把蝴蝶刀,又平添恣意。
這個人,是宗政育臨。
琳琅并不驚訝,起身慢條斯理地拽住我這側竹簾的拉繩,微微一拉。
數道竹簾約五寸寬霎時翻轉,隔壁雅間的情況暴露無遺,但由于這處有茂盛文竹遮擋,并不起眼。
“閣下演了出腌臢的風月鬧劇,也算不上光明磊落。”略顯深沉,并不年輕的男聲,帶着克制的愠怒和穩重。他手裡捏着一杆煙槍,我就感覺他的聲音也帶着粗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