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狼狽,我卻覺得像這樣意氣風發的兄長終于又回來了。
他笑着朝我張開懷抱。
“小穆桂英。”
這一瞬間,心裡所有複雜委屈的情緒就像是萬物坍圮震蕩,山洪傾瀉而下。
我不顧一切沖進他的懷抱,頭埋進他的胸口。
不受控制的眼淚刷的就流下來,撕心裂肺的想哭,卻哭不出一丁點兒聲音。
“阿滿,又長大了一歲了。”兄長摸着我的頭,似乎在笑,胸腔劇烈的顫抖,又似乎在哭,“好久沒見你哭了。”
我貪戀這樣的擁抱,一刻都不想松開:“哥哥。”
他重重呼出一口氣,熟稔地同我開玩笑:“小時候沒見你這樣黏人,怎麼謝停舟欺負你了?”
我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直到眼淚鼻涕都蹭幹淨才擡頭:“或許吧。”
他嫌棄地望了眼自己胸口的衣服,然後攬過我的肩膀,将我整個身子轉過去,一如幼時替我撐腰一樣豪邁:“謝停舟你要是想進門的話,先叫聲兄長來聽聽。”
我被他逗得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謝晚皺着眉,露出一個無奈的笑。
兄長不依不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不叫的話,我可得換人的。”
“哥哥。”我轉頭叫他,關切地問道,“你餓了麼?要不要去吃飯?”
兄長啧了一聲,而後用力刮了刮我的鼻子,恨鐵不成鋼:“女大不中留,古人誠不欺我。”
他飛給我一個眼刀,緊接着把我推進謝晚懷裡,“罷了!氣飽了。”
“我新得了一就壇松菱酒,”謝晚挽留他,卻拉着我的衣袖往屋子裡走,“某人不喝就算了。”
兄長樂呵呵地追過來了。
席面觥籌交錯,酒興正酣。
我提着一碟子茯苓糕出了門。
篝火燒得正旺,孤單的人影背對着我,坐在崖邊,雙耳發髻,毛球飾物。
我竟有些不敢相認。
腳步沉重,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一步一步,近在遲尺,遠在天邊。
“春秧。”
話一出口,我就被撲了個滿懷。
“晚間風大,小姐怎麼出來了!”她胡亂把我的鬥篷抓好,生怕留了一絲縫隙,“還沒到臘月,要是小姐風寒發作起來,最吓人了。”
“尤其喝了酒更要注意,頭昏腦熱的,不能站在風口。”
她一句連着一句,推搡着我往回走。
“春秧。”我握住她一刻不停的手,“我很想你。”
春秧的笑臉,總是像憨态可掬的泥塑娃娃。
“小姐,我也很想你。”
她呵出一口白氣,又道,“老爺和大人在嶺南一切都好。大人呢雖說要做工,不過有人格外照顧,再加上他心态好,日子倒也過的逍遙。老爺剛到時身體不算好,不過那邊氣候濕潤,竟出奇地适合養病。”
她眉飛色舞地念叨了好多,我就靜靜聽着。
春秧是想告訴我,她還是那個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她。
我們默契地誰也沒有提及秋南。
就算這本該是屬于我們三個人的時刻。
寒月二十三。
我從金梧回朝,路遇山匪。是我和謝昭商量好的。
我總要親手殺了那個人。一命抵一命,才能心安。
我在秋南墳前撒下了月見花的種子。生生不息,年年成海。
我理好她額前碎發,笑道:“我在帝京城西郊給你置辦了一處宅院。待我們回京,我帶你去瞧瞧。”
“之後呢,你若想成家,我替你尋一門親事。若想立業,我找人手把手教你。”
她撲閃着眼睛,張口就要拒絕,我一把捂住她的嘴,“你已經長成大姑娘了,萬事要先緊着自己。”
“不要。”她甩開我的手,堅定地又重複一遍,“不要。”
“我自幼跟着小姐,若闖了禍,小事是秋南幫我,大事有小姐頂着。”她的眼睛充滿淚水,好像下一瞬就要落下來,卻被她死死憋在眼眶,“我知道我沒有,頭腦簡單,做事情也毛手毛腳,很多時候隻會拖小姐後腿。但我是真的再也不想離開小姐,小姐别趕我走。”
心中酸澀像是苦海翻騰,像是漂浮在無邊無際的雲端,稍不留神就會摔得粉身碎骨。
心驚膽戰,如履薄冰,不能松懈,不能露怯。
在她面前我更要強撐住自己。
“我當然知道小姐在怕什麼。”她的眼淚奪眶而出,聲聲嗚咽,“可是我也怕啊,我怕小姐再丢下我。”
“在南城門,在慧海寺……小姐你别再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