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想塞給她一顆蜜餞果子。
可是他知道,趙谖她不需要了。
她習慣了,沒有糖的日子了
等到再見面時候,還是在金梧。
他依舊在窗外。
而她與他心有靈犀。
滿地狼藉,厚重的血腥味道。
他看着聞着都有些反胃。
可趙谖還能笑着安慰他:“宋觀棋,我不害怕。”
那個時候,他才真的發現。
她早就不是小時候那個僅僅一個摔跤就能哭花了臉的小女孩了。
他其實一點也不高興。
他總希望時間停留在趙谖及笄那一年,或者在那之前的哪一年都行。
“宋大公子!”
帶着讨好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他猛然回過神來。
那雙眼睛純潔無暇,他差點兒又忘記今夕是何年。
他闆着臉:“二兩銀子,不然不講。”
可身體卻是實誠得緊,擡腿片刻都沒耽誤就往屋子裡走。
之後的每一年,宋觀棋總是會去嶺南呆上一陣兒。
直到二十五歲那年,他再也沒去過嶺南。
他娶妻了。
琅琊王氏女,王黎。
兜兜轉轉,他還是沒逃過陛下賜下的那樁婚事。
王黎愛笑,與她如出一轍。
有一天,王黎非要将一卷字畫挂在他的書房。
那日他忙得焦頭爛額,随口答了一句話。
王黎驚得紅了眼眶。
他說的什麼呢?
他說的是,趙阿蠻,我不喜歡這個。
最後,是他服軟。
他說:“夫人,是我錯了。”
“錯什麼了?你的心裡不是隻有我一個。”王黎抽噎着。
他抱着她,哄着說:“不會的,這裡隻有你一個。”
那一年秋,宋淑芸得了一雙兒女。
她不遠萬裡從嶺南跑到帝京城。
賀禮是一對平安鎖。
那時候王黎也有了身孕。
她笑着對王黎說:“哎呀,看來我明年還得再回帝京城一趟。”
王黎低着頭,拽過他的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而他立刻反握住王黎的手,也跟着笑了:“你得送個特别的,否則恕不接待。”
趙谖好像穩重了不少,沒當場和他鬥嘴,可扭頭就找謝晚告狀去了。
等到來年夏,她送了一支糖人。
宋淑芸嫌棄她摳門,鬧了好久。
她倚在謝晚懷裡咯咯的笑,也不說話。
宋淑芸更生氣了,當場要謝晚拿黃金一百錠來。
她這才開口,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紅布包來:“我還真的蠻俗的,思來想去就送一對同心鎖好了。”
“祝君平安,一生順遂無憂。”
謝晚順着她接話,“也祝他日後喜結良緣,生生世世永結同心。”
王黎沒看宋觀棋,隻是笑着接過來。
這些年,他真的做到心裡隻有王黎一個人了。
這對同心鎖和大家的禮都擱在了一起。
當然謝晚送來的黃金一百錠。
他想,他早就放下了。
後有一天,他下朝歸家。
王黎叉着腰,拿着戒尺吓唬牙牙學語的宋陵。
他搶先安慰了氣得冒煙的王黎,才抱起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兒子。
“你毀了你爹的畫!還有臉哭!”王黎拿着戒尺戳了戳宋陵的小腦袋。
“一幅畫兒而已。”他沒去管王黎有些躲閃的眼神,“書房裡多的是。”
那幅畫。
是趙谖年少時送他的那幅肖像畫,畫的是他年少時的樣子。
泡在水裡,彩色的顔料亦漂浮在水面。
什麼都沒有了。
他年少的樣子他也快記不清了。
那時的他們,已有十年未見。
這些年關于趙谖的生活,他隻從宋淑芸的隻言片語中聽到過一些。
比如她和謝晚得了一個女兒,比如她又大病了幾場,比如她從嶺南遷去了容宣城等等。
再後來,王黎病逝,那是昭明六年。
他沒再娶妻,也向陛下遞了辭呈。
人人都說宋家老爺專情得很,正值壯年,竟再不續弦。
待到宋陵及冠後,他定下了宋陵的婚事。
因兩家比鄰,那姑娘住的院子,正巧挨着他的居室。
那堵矮矮的院牆,是擋不住宋陵那小子的。
後來東邊起了戰事。
他不知怎的,竟請願去戍邊。
走時,隻帶了一卷畫。
宋陵偷偷打開瞧過,畫上那人像是父親年輕時的樣子。
畫也有些年頭了,連印章都有些模糊。
也不知道是誰畫的。
畫上的父親,笑得開懷。
從他記事起,他就沒見父親那般笑過。
再後來,宋觀棋眼裡是飛揚的塵土。
心口尖銳的疼痛,幾近不能呼吸。
這一劍刺穿了他的胸口。
濺了血漬不再光亮的銀制臂章,被握在掌心。
他努力咧開一個笑,他好像把她的祝福偷來了。
隻是不知道偷的是哪句祝福。
是一生順遂無憂,還是生生世世永結同心。
可無論是哪一句,他都沒有做到。
宋觀棋在想,本就是他僭越。
這本就不是屬于他的東西,他又能奢求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