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是宋洺的暗衛，他讓我做什麼我隻能照做。故而那時與我而言，你隻是一個任務。可你病好後，變得大不相同。之後再來見你，便是我自己想來的。

“我回京後，本不再是宋府暗衛，也不必再為宋洺做事。他大婚當日，托我捎信給你，我本想拒絕，轉念卻又答應了。我想來确認，你究竟對宋洺，還有沒有情。”清安鼓起勇氣說。

“那你可确認了？”江星遙看着他，有些想笑。

清安并未正面回答，而是接着說，“我總想着有一日我們能當面相見，我可以用清安的身份和我的真面目來見你，而非似從前一般，戴着面具，躲在陰影裡。

“江青月的宴席上，我看到你流着淚，獨自一人走到那荒無人煙的院子裡時，擔心的跟過去，一路上我也鼓起勇氣想面對你，可最後卻因怕你看到我後會厭我，又不争氣的戴上了面具。”清安很有些懊惱地說。

“我從那時起，便知我身邊常出現的那個人一直是你。”江星遙笑了笑說，“我能感覺到你，也知道宴席給我帶路之人是你。說起來，你幫了我多次，許是因為這樣，我并不十分怕你。

“隻是我不明白，若如你所說，與我相識已久，也曾想以本來面目與我相見，為何那夜我不小心碰掉你的面具，你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呢？”

清安的臉騰的一下紅了，他有些緊張，手心也開始冒汗，像個做錯事情的小孩，拘謹地看着江星遙，扭捏半天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慢吞吞地說：“過去我在宋府，是死士。”

“何為死士？”江星遙不解。

“便是宋府培養出來，專門殺人的殺手。”清安越說聲音越小。

“所以，你殺過很多人嗎？”江星遙問道。

“是。很多。”清安認命的低下頭說，“我那時十歲，已明事理，卻并不能很好的分辨那些人的好壞，況文娘死後，我再無依無靠，也别無他選。

“做宋府死士，第一條規矩，便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大家會選擇易容，或是帶面具。可無論易容還是戴面具，但凡真面目被人看到，即使那人無辜，我們也隻能選擇滅口。那日你扯下我的面具，我對你做的事，便是宋府死士被人發現真身後，下意識的舉動。”

“可那日，我看到你在哭，總覺得你似乎陷入了回憶中。”江星遙說，“我便是這麼安慰自己的，安慰自己你隻是陷入了自身的痛苦中，并非要真的傷害我。”

清安并沒有說什麼，他起身走到江星遙身邊，蹲在她面前，拉着江星遙的手，仰頭看着她。

清安的身量很高，此刻他蹲在江星遙面前，離她很近。江星遙能清晰地看到清安的臉被曬得有些黑，長而卷翹的睫毛上似有霧水般微微濕潤，鼻尖上的那顆黑色的小痣讓他原本堅毅的面龐在此刻有了孩子氣的俏皮。

他的眼裡似有星河，柔情如水。他就這樣看着江星遙，然後忽然起身吻了吻她的額頭，低着聲音說：“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夜很深了，江星遙躺在床上，清安用被子将她裹得嚴嚴實實。他坐在床邊，伸手摸摸她的頭，又輕輕拂過她哭腫的眼睛。

“快入冬了，你的衣服好薄，不會冷嗎？”江星遙十分困倦了，卻扔拉着清安的衣角不松手。“你今日吃的也不多，食盒裡還有饅頭，都是溫熱的，你要都吃了才好。”

“好，我都吃了，回去會添衣，不必擔心我。”清安寵溺的在她身邊低聲說。

“要走了嗎？”江星遙突然有不舍，她不想一個人在這裡。

“不走，今夜哪都不去，隻在這裡陪你。”清安說着，用手點了點江星遙的鼻子道：别怕，睡吧。”

江星遙點點頭，她真的太困了。她躺着往床裡面挪了挪，然後對他說：“要入冬了，夜裡涼，我屋裡炭火并不足，也隻有一張床，你若不走，便在床上睡吧。”

清安聽到江星遙的話，隻覺得臉上發燙，耳朵紅的滴血。他是宋府暗衛，是死士，做事從來都果斷決絕，此刻他做不到扭捏，也不想拒絕。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答到：“好。”

許是清安常年習武的緣故，他的身體一直很暖。他躺在床的另一側，讓江星遙有身邊開了電暖氣般的舒适感。她不自覺的往清安的方向靠了靠，又嗅了嗅清安身上的味道。

從前她看書，書裡寫的那些男子，身上都有如雨後松露般清新的味道，清安卻沒有。他呼吸極輕，身上幹淨的沒有一絲味道，若不是他躺在身邊散發出的暖意，江星遙幾乎察覺不到他的氣息。

江星遙迷迷糊糊的轉身看向清安，嘴裡呢喃着：“不知為何，每次遇見你，我都很狼狽，可見到你，我總能心安。”說完，她閉上眼睛睡着了。

清安在江星遙身旁，紅着臉一動不動，隻強迫自己望着床鋪的頂賬。聽到了江星遙的呢喃，他才微笑着轉過頭去看她。她已經睡着了，比起白日裡那個活力四射的她，此刻粉嫩的小臉，哭腫的眼睛，讓她看起來軟糯無比。

清安半支着身體，躺在她身側靜靜地看着她。這是他時隔多年，第一次與人同床共枕。

幼時他跟随文娘一起，過着東躲西藏的生活。夜裡他害怕，文娘便抱着他，哄他入睡。清安對自己的母親并沒有太多印象，在他的記憶裡，文娘就是他的母親。

後來文娘死了，他被收為宋府暗衛，做着刀尖舔血的營生，為了保命，也出于對人的不信任，他再沒有跟任何人同床共枕過。死士比尋常暗衛更苦也更危險，因而清安從十歲起，從未有一日貪戀過夢鄉。

他睡眠極淺，也并不安穩。雖已不做暗衛，平日裡仍舊習慣處處警覺。

可此刻，他躺在江星遙身邊，心下卻異常柔軟。江星遙睡着的樣子像一隻聽話的小貓，他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她的頭。或許是睡夢中感受到了清安溫熱的手，江星遙下意識的靠向清安的方向。

她的頭在清安的肩膀處蹭了蹭，清安看着眼前乖巧的小姑娘，心都要融化了。

從前他隻是一個活在陰暗處的影子，幹着不可與人說的陰暗勾當。他從未想過今生能如現在這般，守在一個人身旁。

這個姑娘過得如此辛苦，在他人面前卻充滿活力，仿佛有使不完的勁。他不知道曾經的宋洺有沒有見過活力四射的江星遙，但他可以肯定，那個脆弱無助的江星遙，隻有他一人見過，也能他一人可以守護。

他低下頭，輕輕吻了吻江星遙的頭發，然後躺在一旁，伸手握住江星遙的小手，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