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你用不着假惺惺的來看我,你今天要是跟我說這個女的來,這飯我都不會吃的。”
這話顯然是對郭天臨說的,程影佳看不清郭父的神情,隻聽見他不耐煩的語氣:“小陽,都四年了,怎麼還這麼沒禮貌,差不多得了啊。”
“我沒禮貌,死皮賴臉跟來就是禮貌了?!”
一旁的女人趕緊細聲軟語地說:“沒事沒事,孩子嘛,阿姨就是想看看你住得怎麼樣,缺不缺東西,要是有什麼需要阿姨給你買。”
郭燦陽張嘴句句帶刺:“呵,可用不着,你買了我還得扔,麻煩。”
這幾句話說得毫不客氣,郭天臨的怒火被點燃,聲音提高了幾度,吼道:“你怎麼跟長輩說話的?!還不快給方阿姨道歉?!”
“我不!你能把我怎麼地?!”郭燦陽梗着脖子,嗓門也大了起來,好像這是一場比誰聲音洪亮的比賽。
郭父擡手就要扇自己的兒子,被方阿姨攔下來。
“哎呦,老郭你這心髒可不能生這麼大的氣啊。” 方阿姨的話帶着濃重的南方口音,聽起來溫柔似水。
隔着貓眼的玻璃,程影佳都能看見郭燦陽通紅的雙眼,他喘着粗氣,前胸不斷起伏。
忽然,他一把推開方才半掩着的大門,厚重的鐵門“哐”地一聲砸在牆上。
屋裡黑漆漆的,郭燦陽指着廳裡的某處,吼道:“你不是要打我嗎?你打啊!我媽的骨灰就在那,你有能耐當着她的面打我!”
郭天臨一愣,說:“好好的怎麼又提你媽了?!”
郭燦陽怒極反笑,反問道:“好好的?什麼時候好好的了?!每次提起我媽你都是這個态度,心虛罷了。”
“心虛?我心虛什麼?你這個年紀不好好學習,想這麼多大人的事幹什麼?”
面對省重點年級第一的兒子,郭父說出“不好好學習”幾個字,程影佳都為他老臉一紅,心想隻怕你當年做學生的時候,成績還沒有你兒子一半好吧。
郭燦陽冷冷地說:“是,确實是我想的多了,畢竟你從來沒把我當你一家人。”
方阿姨見郭天臨又要發作,趕緊打圓場:“哎呦好了好了,都消消氣,父子沒有隔夜仇,今天是我來的突兀了,是我該給小陽道歉,但是這個真的是阿姨的一點心意,希望你能夠接受。”
說着她把手裡提着的購物袋輕輕放在樓梯上,然後挽着郭父的手臂,引着對方下樓,下了兩步樓梯還不忘回頭和郭燦陽告别。
“那沒什麼事,我就先和你爸回去了啊,改天再見!”
兩個人的腳步聲消失了,郭燦陽保持那個姿勢,在大門口站了很久,久到樓道裡的聲控燈熄滅。
黑色的剪影割開窗外灑進來的月光,他站在陰影裡,攥着拳頭,像一個誓死捍衛城堡的勇士。
五月底,夜裡很涼,樓道裡飄散着淡淡的香煙味,孤獨而遙遠。
“咔嗒”一聲,程影佳不由自主打開門。
她不想讓他一個人站在這清冷的夜裡。
聲控燈再次亮起,她裹緊了身上的毛衣,走到郭燦陽面前,笑了笑,輕聲說:“你餓不餓?我有點餓,想不想吃夜宵?”
郭燦陽見她開門出來,凝固的臉色明顯緩和。他發育得極好,比她高許多,他看到她細密的睫毛落在臉頰上的陰影,像兩把扇子。
他不動聲色地望着她,若是換了以前,他大概會狠狠瞪程影佳一眼,然後轉身回家鎖門。
半晌,他腳蹭了下大門前的地墊,說:“吃什麼?”
她提議:“快樂檸檬的雞蛋仔怎麼樣?”
“現在快樂檸檬不開了吧,快十一點半了。”
她再次提議:“那肯德基?肯德基24小時營業。”
在那個時候,這深更半夜能開着門的,除了酒吧迪廳,也隻有肯德基了。
郭燦陽點點頭:“好。”
見郭燦陽同意,程影佳心中一喜,擡腳腳就要下樓,然而被對方叫住。
他指指她的褲子,說:“哎,你還穿着睡褲呢。”
她低頭發現自己果然還穿着粉色碎花睡褲,小臉一紅,說:“啊,等我三分鐘。”
轉身,一陣風似的逃回屋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