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滿分60分，這篇鬼扯文得了21分，比他常寫的記叙文少了二十多分。

很難想象這是年級第一的語文作文。

郭燦陽一言不發地看着她讀他的“大作”，看着她的臉上少見得嚴肅，和她額角逐漸凸起的青筋。

他本以為她會問問這是怎麼回事，然而她隻是輕輕把試卷放回他書桌上，像抖落一片樹葉，甚至連都沒看他一眼。

書桌下，他悄無聲息地攥緊了拳頭。

十六七歲的少年不知所措，他知道這個總是笑靥如花的姑娘大概是生氣了，他搜腸刮肚地尋找着字眼拼湊成語句來解釋，但那些詞彙卻如同一滴滴墨汁混入了大海，在他的腦子裡和成了一鍋粥。

兩人之間令人窒息的沉默繼續着。

暑假期間上課沒有晚自習，程影佳六點下課鈴一響就溜回家了。

盛夏天光漫長，七八點鐘天還大亮，蟬鳴被溫柔的晚風吹得老遠。程影佳窩在鋪着涼席的藤椅裡，手裡捧着半個冰鎮西瓜，望着天邊的火燒雲出神。

自從郭燦陽說能聽見她在衛生間裡的聲音，她也開始留心聽對面的聲音。郭燦陽關大門的時候總是很用力，她躺在床上能感受到床闆的輕微震動，随後她能聽到對方換上拖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的聲音，打開房間門不易察覺的“喀嗒”聲，以及離她最近的衛生間裡的水聲。

現在已經七點半了，她還沒有聽到郭燦陽開關大門的聲音，大約還在辦公室裡接受各科老師的連番轟炸。

今天，科試卷已經都發下來了，程影佳的語文和英語依舊是優勢學科，生物和化學正常發揮，數學和物理進步神速，如郭燦陽預計的那樣，基礎分幾乎沒有丢分，拔高題做出來了七七八八，數學最後一道大題的第二問居然做對了，給董女士激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興高采烈地要請郭燦陽滿漢全席。

程影佳摸出手機，看着郭燦陽黑色的頭像，打出一排字，頓了一下删了幾個字，換成另外幾個，最後全部删掉。

她歎了口氣，剛要把手機扔到一邊就震了起來。

她整個脊背都緊繃了起來，打開□□，卻發現發來消息的是孫婉意。

葉子：佳姐！

FirstLove：[擦汗]

葉子：哇塞！秒回啊！再等誰消息呀～

FirstLove：什麼鬼？剛好在看手機，怎麼啦？

葉子：咱們運動會+期末考試全面勝利，怎麼說也得玩個大的吧？！

程影佳心想這個妙人又要開始了。

FirstLove：哎你不說我都忘了，你有什麼想法？

葉子：我想露營燒烤

FirstLove：那确實挺大的

葉子：中山公園怎麼樣？

FirstLove：中山公園？那能燒烤？要被城管抓走的吧。

葉子：那還能哪？

FirstLove：我和我老爹總去城郊金溪湖騎車，我見過有人在那裡燒烤，開車可能半個小時能到。

葉子：我查一下

葉子：我覺得可以

FirstLove：哪天啊？

葉子：這周六吧。

FirstLove：多少人啊現在？

葉子：現在确定的是，你我張博文，孫思怡，估計還有宋碧瑩，許佐漢，常弘光，他們還在喊人，我估計最後能有十幾個？

FirstLove：張林呢？[壞笑]

葉子：啧，我不好意思喊郭燦陽，他突然考那麼差，肯定會拒絕的吧，我要張林一個七班的自己來和五班的聚嗎？

FirstLove：現在張林也不是在五班隻認得郭燦陽了，不是還有你呢～

葉子：哎，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要不，你幫我問問郭燦陽來不來？

FirstLove：為啥我問啊？

葉子：你跟他關系比較好呗

FirstLove：我什麼時候跟他關系好了？

葉子：那他跟你關系好

FirstLove：他什麼時候跟我關系好了？

葉子：……

葉子：哎呦你幫我問問嘛～求求了～求求了～[害羞][害羞]

這時隔壁傳來“砰”的關門聲，緊接着她聽見書包掉在地上的聲音，之後是一陣悉悉索索的換鞋聲。

她退出和孫婉意的聊天框，點看那個黑洞似的頭像。

樹枝桠上的夏蟬聲嘶力竭地鳴叫着，吵得人腦仁兒跟着嗡鳴。

雪白的屏幕襯得黑色的字萬分刺眼，程影佳呆呆地盯着手機，靜默良久，回到孫婉意的聊天框，緩緩打出一行：“好，我幫你問問他來不來。”